贺云起动作一顿,停步看向尚在虚弱中的宿云澜,这人容色苍白的恳求莫名让他多了分不忍。

    “他是……”

    “此事非他所愿。”

    宿云澜半撑起身子来,本就松散的衣衫更滑下几分,露出他白皙分明的锁骨来,瘦削而莹润。

    “道友……还请手下留情。”宿云澜语调温吞,未褪的暑气又熏出些无力来。

    回应他的是贺云起蹲下身来,替他拢了拢衣襟。

    “你与他是旧友?”

    “非也。”

    “为何护他?”

    “他非行恶之人……”

    言谈间,贺云起按住了宿云澜肩,低道了声:“躺回去吧,你需要休息。”

    “多谢……”

    他们都算不上是什么话多的人,贺云起问罢便离了此处,也给云秉生让开了位置。

    一旁突然面对这么多名门弟子的云秉生尚有些惶惶,见贺云起走了,他忙不迭奔到宿云澜身旁去,仔细照看起了宿云澜的状况。

    经此一遭,他算是明白了,宿云澜就是他的护身符,能把他从妖狐口下救出来,也能从这正派第一流的人手里保住他。

    这……

    照顾好宿云澜不比他摸爬滚打来的好么?

    “……云澜,你还好么?”云秉生探了探宿云澜额温,不算烫。

    可宿云澜的虚弱劲儿,总给他一种照顾不好这人就会当场消逝的错觉。

    “无妨……”宿云澜勉强挤出个笑来,由着云秉生从储物法器中掏出棉被给他垫在树前头靠着。

    宿云澜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中暑的,大抵是骊山素来气候宜人,不会太冷,也不会过热,他突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又被闷了一遭,没遭住。

    “吓死我了。”云秉生在宿云澜一旁坐下,“这狐妖可真不是个人,还好有这些仙长们。”

    “嗯。”宿云澜闭目应他。

    “那地方,阴嗖嗖的,还有好多白骨……”云秉生说着搓了搓手臂。

    他不知道宿云澜遭遇如何,想来是和他差不多,被妖狐当储备粮了丢在白骨堆里。

    “是么?辛苦你了……”宿云澜听着,倒是句句有回应。

    “倒也不辛苦,就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出来……”云秉生说到这儿,沉默了片刻,而后才看向宿云澜道:“我给你找找换洗的衣裳。”

    “好。”

    二人的交流落入不远处的贺云起眼里,话也被他尽数听了去。

    倒也不是贺云起有意要听,修行之人耳目通明,除非他有意封闭听识,否则他们说什么他都能听见的。

    譬如现在。

    云秉生是个手脚麻利的,他说找还真就是找,不过片刻便拿了支玉簪挽上宿云澜乌长的发。

    云秉生替宿云澜簪好发,又看了看二人脏乱衣衫,他无奈道:“可惜我不会净尘咒,附近又没什么客栈。”

    “不妨事。”

    “待到晚些我寻一寻附近的溪涧。”云秉生说着,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

    他这瞧着瞧着,不觉和一道冷冽目光对上了视线。

    云秉生打了个冷噤,又见那应当是领头人的仙长抬手捻诀,对着的正是他们方向。

    云秉生当即一惊,这人不会是又决定要他小命了吧?!

    他当即低头看向宿云澜,却见宿云澜衣衫焕然一新。

    这……这还是个不善表达的好人么?

    云秉生视线默默落向自己的破衣烂衫,又收回。

    得,只是宿云澜的待遇罢了。

    他揣着手,抬头左看看右看看,又看向宿云澜,试探道:“云澜,我看他们的打扮装束像万归宗弟子,要不你问问,有没有你要找的人的线索?”

    宿云澜闻言失笑,仍是耐心解释道:“万归宗内杂役与弟子数万众,并非是宗内弟子便彼此识得的。”

    不远处闭目养神的贺云起闻言心头微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宿云澜有种说不上来的偏纵。

    今日为云秉生求情的人若非宿云澜,此人必是血溅三尺的下场。

    可开口的是宿云澜,他就是忍不住……动摇了。

    或许宿云澜说的有几分道理。

    贺云起试着去开脱,又觉荒谬。

    他要是这么讲理的人,门下弟子倒也不必人人畏他三分。

    思绪紊乱间,贺云起发觉,云秉生不知何时离开了,那树荫下仅剩宿云澜一人。

    他不自觉走近了些,垂眸看向闭目养神的宿云澜,问道:“你们要往何处去?”

    宿云澜倒也不隐瞒,开口道:“万归宗。”

    “……你带着他,上不了山。”

    “我知道。”

    “哪怕只是步入万归宗管辖范畴,他也会死。”

    “……”

    这一瞬的沉默,像某种寂寥。

    可宿云澜朝他浅浅一笑,道:“我到时候想办法。”

    贺云起想,自己大抵是疯了。

    因为他听见,他说。

    “你跟着我,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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