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舟?”夜聆雪已经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很久很久,久得她都快忘了,昔年张扬明媚的少女是何模样。
寺中神像以华彩描绘,香火缭绕之下,是夜聆雪着一袭广袖素襟,她素手燃香,神色庄重肃穆,在三清神像前虔诚叩拜。
恍如神女济世而来。
待到拜罢诸天神像,夜聆雪这才站起身来,向外踱步而去。
她接过女侍递来的帕子净了手,抬眸朝天看去。
乌云密布,风雨将倾。
自打百年前夜千放闹出那桩子事后,夜家就在逐渐没落,从十大世家前列到十大世家末流。
而夜聆雪身为夜家长女,自请避世为万民祈福。
如今,竟已百余年了。
夜千放逃出降魔涧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君行舟可能尚存人世却是很隐秘的一件事,以至于连夜聆雪知晓此事都费了点功夫。
可一旦关联到她那白痴弟弟,一切又显得合情合理了。
夜千放是什么人,他就算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闻着君行舟味儿了也要不计一切代价爬上来的。
夜聆雪思及此,难免有些恍惚,她想起夜千放,也想起了君行舟,那个远比她更具神性的少年。
他眉心一点红意灼灼,素来无悲无喜的面庞唯有在执剑时可见光彩,恰似仙落凡尘,又搅风云涌。
夜聆雪鲜少的几次见他,夜千放都在。
从最初的争锋相对,到后来的夜千放腆着脸往君行舟跟前凑。
夜千放这人一向贱得慌,尤其是在君行舟这事上,分外乐此不疲。
平心而论,夜千放是好看的。
少年人眉目俊逸,身段高挑,一方深色抹额更显几分张扬气,哪怕是朝人挑眉笑笑都俊得旁人红了脸。
夜聆雪常觉得自己这弟弟欠打得很,可耐不住夜千放好看,他就是再讨打,旁人也会自动替他找补,也就教得他愈发肆意妄为了。
直到那年夜千放对上了君行舟。
年轻气盛的夜千放逗弄心上人想让对方注意注意自己的手段,在夜聆雪看来幼稚得很。
夜聆雪觉得,君行舟是不屑于理会夜千放的。
事实也如此。
夜千放在君行舟身旁蹦跶得欢,君行舟却从不理他,某一日大抵是烦了,君行舟凉凉扫了眼夜千放。
这种时候,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这是君行舟发怒的征兆。
可夜千放不是正常人啊,他觉着,君行舟看他了,他更要往人跟前凑。
于是,二人的距离被拉近到不足几寸。
正巧路过的夜聆雪见此情景,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刻君行舟凉凉瞧他,而夜千放还在不知死活地往君行舟跟前凑。
君行舟唇瓣微动,不知说了什么。
夜千放的声音夜聆雪倒是听得很清楚,他在笑问。
“你舍得吗?”
于是,夜聆雪见君行舟也笑了,极浅的一抹笑,似霜雪初融,直叫人晃了心神。
而后,是君行舟伸手,响亮的一巴掌打在夜千放脸上。
声响清脆,不难听出分毫没留手。
君行舟这一巴掌下去,打蒙了夜千放,也叫夜聆雪看得心头微颤,如果她不是夜千放亲姐,她大概会看得挺乐呵,可她是夜千放亲姐。
所以她很清楚,夜千放虽是常笑着的,但脾气可一点都不好。
一向被捧着长大的他,更可以说是脾性出了名的差。
夜聆雪甚至犹豫起了,这俩人要是打起来她要不要拉架。
出人意料的是,夜千放并未动怒,而是顶着那红肿的脸又朝君行舟跟前凑去,他说。
“你打我?”
“你爱我。”
如此自信,如此笃定。
夜聆雪突然感觉自己和夜千放认识了十几年,还是一点都不了解这人,她索性不再看,夜千放的死皮赖脸和君行舟的嗤笑。
百年前夜千放对君行舟便已然癫狂,如今从降魔涧逃出来,他必然会把找君行舟作为最紧要的事之一。
可是以君行舟的机敏,他若不想,夜千放绝无可能寻到他的踪迹。
“君行舟啊君行舟。”夜聆雪重复着这个名字,漠然叹道。
“你想做些什么呢。”
大抵是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想到,昔日惊艳绝伦的天之骄子,如今是个记忆全失经脉尽断还瞎了眼的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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