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皎兮意外的是,嘈杂的山林里突然没了声音,她没有被发现,那群人也没了声息。

    她缓慢转过头去,只见那条蛇正往回爬,它身后,空余一地花落。

    皎兮感觉自己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有种直觉,那三个人都被这条蛇杀了。

    可它是什么呢,妖兽?妖怪?

    皎兮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否会葬身蛇腹,那条蛇却已经从她身边爬开了。

    这些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跟皎兮扯不上任何关联,于是她维持着一如既往的生活。

    被排斥,被觊觎……

    皎兮常爱磨刀,年复一年,一岁又一岁,她出落得愈发漂亮,她仍是孤单一人。

    她想她迟早是要杀人的,或许是同归于尽,或许是小心瞒藏着,杀掉一个又一个,直到她被发现那一天,绑在刑台上,一把火烧个干净。

    皎兮听说,昨日村长家儿媳被他那痴傻儿子打死了,今日便有媒婆四处替村长相看未成亲的姑娘。

    人真是命如草芥。

    她想,可她是不怕的。

    这年皎兮十五,媒婆携着村长亲自登门,发须都有些白了的皱脸老头目光淫邪地扫视过她全身,媒婆还要帮忙说着好话。

    “皎兮啊,你是知道的,村长家这条件,是十里八村都比不上的,你要是嫁到村长家去啊,以后有福气的日子还多着呢。”

    皎兮其实很想问问,若是有福之家,怎么萍儿才不过十七,就折在里面了?

    可她知道,这些人枉顾人命,根本不会在意,她问了什么。

    只是她越想愈想笑,索性问道:“这么大的福气,你怎么不嫁?”

    媒婆那笑成一团的老脸一僵,倒是村长走上前来,用他枯木外皮似的手抓住了皎兮手,他来回摸着少女柔荑,面上挂着虚伪又恶心的笑。

    “皎兮你这孩子,跟我家柱子八字合得很,王半仙都说你们是前世夫妻,你啊,听叔一句劝,嫁进来我家就是享福的。”

    这死老头的年纪都能当她爷了,还大言不惭一句叔?

    还说她跟那肥头猪耳的玩意是前世夫妻?

    恶心谁呢?

    皎兮皱着眉用力抽回自己被村长反复摩擦揉红的手,冷冷看向跟她差不多高的村长,这老色鬼是要帮他儿子讨媳妇还是给他自己找?

    何况,在这种地方,面对这样的渣滓,又有什么福气可言?

    皎兮面色极冷,又似想到什么般忽而笑出声来,她道:“好啊。”

    “可是嫁给李大柱,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你尽管说。”村长见此,颇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要千工拔步床。”皎兮说得利落,倒是眼前二人迟疑了。

    “你这……”媒婆蹙眉,做了这么多年媒人,她还是见过些世面的,自然知道皎兮说的千工拔步床是什么。

    那可是大户人家的排场,她一个村里长出来的小姑娘要什么?

    听皎兮这么说,村长也迟疑了,可一想到刚刚握在手中的柔软,他又是一阵心痒。

    “给不起?”皎兮一笑,“那我就是到镇上做个富贵人家的妾也好过在这嫁给一个傻子。”

    她说得尖酸,村长和媒人却是齐齐沉默了下去。

    他们都清楚以皎兮的姿色,她说这话得并不托大,而媒人想的更多,她若是替皎兮牵线,那得多挣多少保媒钱啊?

    媒婆这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村长看她一眼,又看满脸无所谓的皎兮,见自己到嘴的肉都快飞走了,他当即忍痛答道:“给,我们给得起。”

    不就是千工拔步床嘛,他这就去找齐村里的木匠,一同上山砍柴做工去。

    至于工钱?

    等这小娘们到手了,有她好受的。

    三人心思各异,在此刻倒是显得十分熟络。

    直到村长和媒人一同走了,皎兮关上门,面色才彻底冷了下来。

    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要求,自然是她另有想法。

    单杀村长一家?

    不够,太便宜他们了,她得把人引上山去,伺机下手。

    这千工拔步床,最是耗时耗力,对木材的要求也十分严苛,少不得要拖上十天半个月,也给了她谋划周全的时间。

    为了她要的千工拔步床,村里的汉子们火急火燎地开了工,偶尔见了皎兮,还要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他们看着这小丫头片子长大,那些个龌龊心思不知打了多少次,要不是家里婆娘看的紧,她又会采药,他们早下手了。

    现在皎兮要嫁到村长家去,那日后便是村长家的人了,他们现在帮着干活,可不就是攀上了村长的关系。

    村长家那傻儿子是个不中用的,这小美娘啊,还得……

    这么想着,他们嘿嘿笑出了声,连砍树都更有劲了。

    而皎兮拎着一篮子吃食,平静上了山。

    如今已临近暮色,山上生了火堆,参与一同做千工拔步床的人还在哼哧哼哧干着活,见皎兮拎着吃食上山,一个个都是高兴的。

    他们刻意围着皎兮坐下,嘴里说着荤话,又夸老村长有福,有皎兮这么个孝顺儿媳。

    皎兮神色淡淡,看着他们分了吃食,她静静坐下,看着燃烧的火堆,有一下没一下地计算着迷药生效的时间。

    她不急于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一个慢慢杀,由生到死,这才是她偏爱的。

    有男人油腻的手搭上她肩,腥臭的吐息近在咫尺,皎兮看着火堆一动不动,她想她大抵是习惯了,这种有意无意被揩油的日子。

    哪怕每一瞬,她都在想,怎么把他们扒皮抽筋。

    可变故不过瞬息,男人甚至没能再近皎兮一寸,沙尘骤起,将每一人都吞没了进去。

    火光之下,映出冲天蛇影。

    皎兮立即转过头去,只见弓起身的巨蟒,它比两个她还大,可怖的竖瞳在火光中透出一分诡异的白来。

    它分明和初见时没有分毫相同,可皎兮就是认出了它。

    她一步步走近,看着一动不动的巨蛇,将手掌覆上冰冷蛇麟。

    她说。

    “带我走吧。”

    由生或死,向死而生。

    哪怕是葬身蛇腹,也好过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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