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日本鬼子进来的时机,掐得可太准了。
这时候正赶上刘胜利心灰意冷,意兴阑珊,陈秀秀等人忙着收拾珠宝玉器,而且大家处理完小师妹的事情,心态就比较放松,警惕性自然也就下降了。
没提防外头还能有人进这山洞里头来呀。
就说这宝藏在这山洞里头,那年代可久远着呢,一直没被发现,好么,等陈秀秀他们来取宝藏了,这人跟着一拨又一拨的,这还没完没了了。
这谁能想得到啊!
也得说,这还真是他们大意了。
还幸好曾峻岭这孩子,刚才小师妹把他师父刘胜利给气吐血了,他就恨呢,恨这小师妹,你说你咋就这么缺德呢,这可真是缺了大德了。
你都跟我师父睡过一被窝了,咋还能舍得把老爷子给气吐血喽呢!
你不口口声声讲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么,咋地,你这还带双标的,对我师父,就要求他记你的恩,对你好。
到你了,可倒好么,往死里头气我师父。
你说你怎么敢!
他师父刘胜利这不是让他翻捡小师妹,和哑巴的身上还有啥东西么。
这小孩儿鬼鬼祟祟地,就先把小师妹那枪给拿手里头了。
那平时他是没有枪的,陈秀秀她们这队伍里头,人多枪少,即便曾峻岭跟着来了,也没给他发枪。
曾峻岭这也才十来岁,还小着呢,就怕孩子手里头有了枪,小孩子没个深浅的,万一走了火,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
小师妹这枪可是当时顶在曾峻岭太阳穴上,震慑刘胜利等人的,所以这保险肯定是开着的。
曾峻岭小眼珠滴溜溜乱转,想着待会咋能把这枪给藏起来,留着自己用呢。
他也知道陈秀秀她们不给自己配枪,那是看他年纪小。
可他年纪虽小,可志气大呀。
没看当初去奉城的路上,他都杀了多少鬼子了。
这咋还不相信他的能力呢,这咋还把他跟那些小娃娃一样看待呢,他可是连抗联战士们都高度赞扬的小英雄啊。
就他手里攥着枪,琢磨这功夫,日本鬼子端着枪就冲进来了。
他一瞅,当时就把枪口也对准日本鬼子了。
本来日本鬼子打的就是陈秀秀等人的不提防,一瞅,哦豁,这还有个小孩儿拿枪对着他们呢。
并不怕。
认为这小孩儿恐怕连瞄准都不会。
刘胜利和陈秀秀等人,也就一晃神的功夫,“噌”,也把手枪掏出来,对准了日本鬼子。
山口纯一郎是个技术型宅男,标准的理工男,多少有点语言天赋,但不多。
简单一点的中国话,磕磕绊绊地,能说点。
太复杂的,那就不行了,听不懂,也不会说。
还是得需要翻译官,给他翻译一下子。
他看陈秀秀几个人也用枪指着他们,他还懵了一下。
进来的时候,虽然已经做好了这山洞里头的人,有枪的心理准备。因为他们就是听见枪响才摸过来的。
可看见这几个人都有枪,尤其是黑大个,那身高,那体格子,跟个大黑熊一样。
心里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他们是有枪,可人家也有枪啊,尤其,还有个那么孔武有力的家伙。
日本鬼子这个头,都特别矮,搁东北话说,就是小挫把子。
几个小挫把子,面对着黑大个这身高,天然的就被压制住了。
本来山口纯一郎,看见地上那宝藏,还想着打劫一下子,这会儿也没了心思。
人家这武器装备明显着,也很高级,不是那土炮子。
而且,他们两伙人数上还相当:他们六个人,对方也是六个人。
虽说对方那确实还有个孩子,孩子的战斗力,在山口纯一郎来讲,可以忽略不计。
可人家那黑大个,一个人估计不光能顶俩,甚至应该可以顶仨,这就难办了。
他本来就是个战五渣,从小到大,就怕这样威猛雄壮的人。
估计这货小时间受到过霸凌,就怕别人揍他。
即便到了这里,耀武扬威的外表下,也是一颗欺软怕硬的小心脏,不敢对比他块头大的人动武。
立刻就有点蔫头耷脑的。
陈秀秀几个人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但没敢动。
万一动了,这么近的距离,无论谁先动手,双方都有可能被打成筛子。
他说中国话感觉比较别扭,自己也知道词不达意。胳膊肘一怼翻译官史聋子:“你地,翻译。”
用日语呜哩哇啦说出来一大堆话,大概意思就是:我们是大大地好人,不是坏人。我们迷路了,想问问路。再有就是,啊,我们饿了好久了,看能不能给我们点吃的东西。然后,咱们都把枪放下好不好,要友好地交谈,别开枪。
其实东北那大山里头啥野兽都有,不都说棒打狍子瓢舀鱼么,可见物产是极丰富的。
尤其现在刚开春,那野兽憋了一冬天了,都出来撒欢了。
不敢打老虎黑瞎子,打个兔子野鸡的,非常容易,咋也不至于像这些日本鬼子一样,饿的狼哇的直叫唤。
这事儿得说史聋子干得好。
每当看见有这些野兽的时候,他就使坏,故意弄出响动,把这些东西给惊走。
他心里头恨呢,山口纯一郎这人,天生的欺软怕硬,他不敢打别的日本鬼子,专门欺负他,稍微不如山口纯一郎的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不是打就是骂的,他能不记恨么。
他反抗不了,那就使坏呗,宁可自己饿着,也得把野兽惊走,不让日本鬼子吃上。
现在山口纯一郎让他翻译,他根本没听见。
此时,虽然史聋子手里头也拿着手枪,但他心里头想别的事情呢。
面无表情,木呆呆地,无动于衷。
这会史聋子那心里头,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啥味都有了,就五味杂陈呢。
眼前人就是自己童年的小伙伴,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陈秀秀,他可太认识了。
俩人打小青梅竹马,一起玩儿到十多岁上,他们家才搬迁到了奉城。
再见面,陈秀秀变成了闻名远近,被日本鬼子通缉的胡子大当家。
他自己,则成了一个人人唾骂的日本鬼子翻译官。
史聋子在心里苦涩地想,如果当年自己家没有从陈家磨坊搬走,是不是也有可能,成为像陈秀秀一样,做一个无愧于祖宗,顶天立地的好人。
可惜,没有如果。
这么多年来,史聋子都没有娶媳妇。
娶啥媳妇啊,他干的这不是人的翻译官,没得连累孩子生出来没屁丫。
要不是怕不当这翻译官,连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他早就一死了之了。
不知道陈秀秀事迹之前,那他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听说了陈秀秀干的那些打鬼子的事迹以后,他的人生,从此才有了光亮。
这几年,就靠臆想着,如果自己是陈秀秀,自己会咋样咋样。
就每天做着自己也会像陈秀秀一样,做出各种伟光正,高大上的行为的美梦,挣扎着熬过来的。
陈秀秀那就是他绝望生涯里的一道光,是他唯一的救赎。
但你要说他爱陈秀秀啥的,那估计还真没有。他对陈秀秀的爱,真的还不是单纯的男女之间的爱。
而是他把陈秀秀当成自己的人生偶像,或者人生导师的那种爱,大概就是崇拜。
不涉及任何男女关系。
两个人出身都差不多,分岔路口就是当年他们家搬到奉城去了,而陈秀秀仍然还在陈家磨坊。
可这个岔路口,两个人就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史聋子把自己代入到陈秀秀的身上,非常正常啊。
你看陈秀秀一个女人都能闯出来这么大的名堂,那自己要是当年没有离开陈家磨坊,凭自己的学识,尤其自己还是个男人,那自己差啥呀。
不就差在人生际遇不同上了么。
他站在那里神情变幻莫测,脸上时喜时悲,越想,越觉得自己活得窝囊。
但他是认出来陈秀秀了,可陈秀秀,压根就没有认出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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