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老太太的儿子回到家里,一看,喔嚯,咋自己家里来了这么老些人呢,乌泱泱一大群壮汉。
难不成自己媳妇又给人家做说和人了。
一想到媳妇每给一家做完说和人,就能得到点对方给的好处,或者是糕点,或者是酒水,再不济也能给两斤炒黄豆香香嘴儿。
他舔舔嘴唇,又摸摸干瘪地肚子,咧嘴笑了。
甭管别人给啥,他都高兴。
自己媳妇能往家搂好东西,这谁不高兴啊。
脸上带着笑,搓搓冻得发麻的手,冲钱二他们打招呼:
“呦,小兄弟们来了。
要说外头这天可真冷。多少年没赶上这么冷的天了。”
钱二看四姨家男人回来了,没好气地回答:
“可不是咋滴,这天可真是冻死个人。要说啊,这种鬼天气,真是宁可躺家里热炕头上眯着,也不愿意出门子。
可没办法呀,我那将将才五岁的大外甥他后娘,被人挑唆着,虐待孩子。
你说怎么着,他奶奶个腿的,这么大冷的天,她们狼心狗肺地给孩子穿的那棉袄棉裤里头,絮的都是乌拉草,没半点棉花!
好悬没把我大外甥给冻死喽!
还幸亏有那好心人给发现了,这才知道。
老叔你说,这后娘和挑唆那后娘办这等损事儿的人,是不是该被千刀万剐,下油锅炸上一炸?
再刨开她们的肚子,好生看看里头的心肠,是不是全都是黑的!”
四姨的男人不认识钱二到底是谁,更不知道他就是白吃饱的亲娘舅,一听这话,也是气愤无比。
乡下人厚道,他虽然有点游手好闲,但心肠还真不是个坏的。
再者说,哪个正常人听了这等惨事儿,能不气愤呢。
擤了一把冻出来的清鼻涕,往鞋底子上一抹。
抹完了,两手抱着膀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这后娘,和挑唆后娘办坏事的人,可真他娘的该死!
哪有这么办事的人呢?
这不是缺德带冒烟,做损呢么!就不怕以后生个儿子没屁丫!
怪道你们顶风冒雪地来家里。
咋滴,这是想让我媳妇,出头帮你们找那缺了大德地后娘讨个公道?
很是,应该的,确实应该的。
别的忙咱们倒不一定非得帮不可。
但是这个忙,我做主了,孩子他娘,你帮这些小兄弟们一起,去跟那后娘好好说道说道。
做人哪能不讲良心,这么磋磨孩子呢。
咱们这些大人穿棉花做的棉袄棉裤,且都受不住呢,更何况那么小的孩子。
这大冷的天,那后娘丧心病狂地给孩子棉袄棉裤里头絮乌拉草,这做的要黑心烂肝的勾当。
要是没被发现喽,还不给孩子冻死了呀。
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过去人虽然穷,但真没人坏到这份儿上。
现在,唉,唉,这世道真是让人没法说,人心都坏到啥程度了,啥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真是,唉!”
说完了往屋角一撒摸,咦,他外甥女和外甥姑爷咋也在自己家呢。
他还当着她们是过来串门子走亲戚来的,马上热情地打招呼:
“丫崽子,白小子,过来玩儿了,孩子带没带来?
哎呦,说起来,我可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们家那胖小子了。
才几个月大,胖乎乎地,那小胳膊小腿有劲儿啊,真招人稀罕,我这还真怪想他的!”
白得意和丫崽子还没说啥呢,钱二嘴巴子一歪,阴阳怪气地说道:
“是呢,你这外甥女生的娃,那可真是金尊玉贵的,吃香的喝辣的,比皇帝老儿家的太子过得还如意。
不光有爹疼,有娘爱,还有你们这帮子亲戚稀罕想着他。
就是可怜我那大外甥呦,娘死了,这亲爹娶了后娘以后,跟那后爹也不差啥,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那孩子。
有爹跟没爹一样。
唉,可怜呢,被后娘磋磨就够可怜的了。
偏生你这媳妇孩嫌那孩子过得不够惨,也跟着在后头撺掇着,给你外甥女出谋划策,盘算着怎么把我大外甥给磋磨死。
好让家业都给你这大外甥女生的胖小子继承喽。
也不知道老天爷长没长眼睛,像你们这种恶人,祂老人家能不能降下一个神雷,一家伙把你们这些个缺德带冒烟的缺德兽们,都给‘嘎嘣’一下劈死喽!”
把四姨她男人听得一愣:
“啥玩意?你刚才说的那给继子棉袄棉裤里头絮乌拉草的,是我这大外甥女?
我媳妇还是帮凶?
不能吧,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
“哦,那你问问你大外甥女和外甥姑爷,我说得是不是实情。到底有没有冤枉你大外甥女和你媳妇?”
钱二说着话,就从坑上跳下地来,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把牌九一推,跳下地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四姨她男人。
四姨他男人,认识丫崽子可好多年了。
丫崽子从小到大,几乎是在他们家长大的,知道这丫头,就是个棒槌,没啥心眼子,还蠢还毒。
要说给继子棉袄棉裤里头絮乌拉草,兴许还真能干得出来这事儿。
可要说这是自己媳妇从后头给丫崽子出谋划策,让她干的。
他是不咋信的。
自己这媳妇那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说和人,大事小情,拿得起来放得下,处理得都明明白白的。
好些人家里出了啥事儿,都爱找媳妇过去帮忙料理一下。
因为处理事情公道,不光口碑好,人缘更好。
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撺掇外甥女,虐待继子的事情。
于是他把目光对准四姨,皱眉问道:
“孩子他娘,这到底是咋回事?你也给我个准话。
要是他们冤枉了你,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帮你讨个公道,不能让人凭白地污蔑你。
毕竟,你这做着说和人,名声最是紧要。
名声要是臭了,以后谁还肯来找你,你自己也不痛快。
可要是真像人家这兄弟说的那样,这件事情里,有你动的手脚,你知道,我这人,最是讲究个正义公道,绝对饶不了你。
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你也知道,你如果敢说假话,除非永远不让我知道。
但凡有一天我知道了,我绝对要你好看,非打你个满脸花不可!”
四姨的男人,自来在家里不管事儿,见天游手好闲,仗着自己媳妇在四里八乡给人家当说和人,顺便保个媒拉个纤啥的,挣点好吃喝。
你看他不管事的时候,甚事不上心,你想干啥,他都不拦不挡。
可但凡他插手想管的时候,那却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
整治起人来,半点不含糊,
所以四姨见自家男人叫起真来,也是害怕得紧。
忙不迭地一连声跟男人保证:
“孩子他爹,你信我!
我真的没有那坏心眼子,万万不可能指使丫崽子磋磨他继子呀!
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到底是个啥样人么!”
四姨她男人一想,可也是,自己这媳妇,处理起事情来,确实公道无比,这么多年,妥当得很。
谁见面不夸她个好。
可见这事儿确实冤枉了她。
既然自家媳妇没撺掇外甥女磋磨她那继子,那这些人来自己家里讨公道,可就不对了。
当下把脸一沉,说道:
“我这媳妇旁的优点没有,但就有一样好,她从来不撒谎。
办啥事更是走得堂皇大道,最是正大光明。
不屑于行那鬼魅之道,更不干那损阴德的事情。
这事儿,怕是你们真误会她了。”
钱二一听,嗬,合着我们还冤枉你们了?正要开口驳斥两句。
就听见门口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这事儿确确实实就是我婆婆指使她外甥女做的。
我曾经亲耳听到她给丫崽子出谋划策,让她祸害继子。
只不过,她当时让丫崽子给那继子的棉袄棉裤里头塞的是芦花。
至于后头到底为啥从塞芦花,换成塞乌拉草了。
那就得问她们俩了,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什么?你放屁,我根本从来就没有指使过丫崽子磋磨继子!”
四姨听到门外传来的话,顿时惊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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