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之中。
由鹿言扮演的黎弃正在书写遗书,字字沁血,犹如刀子般剜人血肉,看得暗处的旁观者更沉默了。
“不要那么做……”
“那些人不值得你去死……”
身为旁观者的无染急得火冒三丈,但他根本改变不了历史。
误入阵法的华夏大能们全都沉默地看着那个被史书称作是祸水美人的黎弃一步步地走向属于他的终点。
作为局外人,他们很清楚苗疆灭国的根本原因跟黎弃无关。
不管有没有他,苗疆都会灭国。
野心勃勃的燕灼渊不会放弃眼前的一统天下之机。
帝王,从来都是蛮不讲理的。
急躁的无染被广源大师拦下,不让他再继续往黎弃身边凑。
“无染,我们改变不了的。”
“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
历史是不可违逆的,即使燕灼渊费尽心思寻来可改人记忆的七星轮回阵,但一切仍旧无法改变。
所有事情还是照常发生了。
燕灼渊想要修改的记忆并未改变,黎弃依旧视其为生死大敌。
无染眼含热泪,几近崩溃。
“师父,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他把所有的痛苦再经历一次?”
他握紧双拳,厉声道:“黎弃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人,但所有人都在逼着他走向死路。”
广源大师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嗓音低沉地说道:“成王败寇,这就是那个封建王朝最大的悲哀。”
黎弃确实无辜,但他处在那样动荡不安的年代就难免战争。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是几千年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公平!”
无染垂下双手,眼睛里满是血丝,充斥着对那个时代的控诉。
“凭什么要黎弃来承担战败之因!他只是不愿嫁给那样风流多情的帝王,究竟错在了哪里?!”
“不想嫁给不爱之人,何错之有!”
阵法中的黎弃仍在继续书写,不足百字的遗书只求燕灼渊放过他的王兄,并未贪恋太多东西。
他临死前放不下的只余其兄。
那个待他以善的王兄是他的底线,也是他最后贪恋的温暖。
写完遗书的苗疆青年放下沾着血的毛笔,卸去身上厚重的银色战甲,露出里面被鲜血染红的华衣。
蓝衣化作斑驳的红衣……
但黎弃似是不知疼的站起身,并未选择上药治疗,而是缓缓拆下身上佩戴的所有银饰和蛊虫。
“嘶嘶——”
习惯黏在主人身边的蛊虫依依不舍地趴在黎弃脚边,似乎是在挽留它们的主人不要抛弃它们。
黎弃满目苍茫,俯身朝着苗疆王都所在的方向弯腰长拜。
“王兄,我此生得你相护无憾矣,惟愿王兄和王嫂安然。”
他的青蓝异色眼眸失去往日色彩,如同被扔进泥潭的明珠。
内心的绝望如同暴风骤雨般涌来,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直起腰,颤抖着双手抚过那一双被世人畏惧憎厌的眼眸。
“我因这双异瞳生来便为人所厌,父王视我为弃子,母后厌我如仇人,朝臣百姓也以为我是灾殃……”
“黎弃,果真只能做一个弃子吗?”
他自顾自的苦笑出声,“王兄,你给我取字为子湦,盼我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但我的命运似乎从出生之日便已经注定了。”
“为人所弃,众叛亲离……”
他抬手拿起旁边挂着的长剑,锋利的剑刃闪烁着沉冷的光泽。
“我不愿再做他人口中的祸水,亦不愿再见到那个罪魁祸首。”
“更不想成为他的战利品之一。”
剑刃抵在青年的脖子上,青年脸颊滑落的血珠滴在上面。
他轻声道:“若有来世,我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也再不想遇到那人。”
话音刚落,伤痕累累的青年便握住手中利剑划过修长的脖颈。
密密麻麻的血液流淌而出。
长剑怦然落地,青年倒在地上。
地面的蛊虫发出尖锐的叫声,努力想要唤醒它们的主人。
“嗡嗡……”
“嘶嘶……”
主人,不要丢下我们。
黎弃身上的蓝衣彻底被血液染红,而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这个被燕帝求之不得的祸水美人于苗疆国破前自刎于军营。
美人殒命,天空降下磅礴大雨。
那个容色倾国的苗疆大祭司被时代的洪流撕扯成无数碎片……
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旁观的无染几乎哭到心悸,脸上的泪水打湿了僧袍。
他试图让自己坚强一些,但根本就无法阻挡悲伤从眼角溢出,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陷入黑暗。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拉扯着下坠。
他哽咽着说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独独容不下一个黎弃呢?”
在外清雅自持的无染圣僧此时站在那里哭得几欲昏厥。
他无助地喊着黎弃的名字……
他想要伸手捂住黎弃颈间的伤口,想要抱起地上的青年……
但他什么都抓不住。
他只能亲眼看着阵法里的黎弃自刎而亡,又看着黎弃的尸体和遗书被燕灼渊夺走,看着那个狠心的男人连黎弃的临终遗愿都不愿满足。
黎铭死了,他的妻儿也死了……
黎弃所有在意的人都死了。
黎弃再无血脉至亲,亦无牵绊。
到此时,无染终于明白黎弃为什么明知道七星轮回阵是个陷阱仍要跳,因为他舍不下黎铭。
黎铭是黎弃生前最在意之人,他们是嫡亲的兄弟,相互扶持依靠,但最后兄弟二人无一幸存。
甚至黎铭还被燕灼渊炼制成鬼器,作为威胁黎弃的把柄。
这样的爱,怎么称得上是爱!
阵法中的世界缓缓崩塌,黎弃率先踏出七星轮回阵。
他身后是化作碎片的燕国王宫。
燕灼渊也是在这时才终于挣脱历史的束缚,不再沉浸于曾经,但他想不通黎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为何黎弃的记忆没有被改变?
为何所有的事情还是一如往昔?
黎弃体内的鹿言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只有两千余年寿数的鬼王而记忆错乱,毕竟他本身就已经十二万岁,再加上在任务世界的年岁更是难以计算。
他若是那么容易被篡改记忆,那么早就已经变成疯子了。
燕灼渊想玩,他就陪对方玩玩。
他倒要看看旧事重演,到底是他还是燕灼渊更加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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