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此一来,沈筝就对眼下的泥地束手无策了吗?

    当然不是。

    她还知晓一种水泥地的前身,这种建筑材料与水泥的区别便是含铁量与石灰的烧制方法不同,甚至这种材料在她幼时,都还在广泛应用。

    那便是——三合土。

    三合土,正如其名一般,是三种材料混合而成的土地。并且三合土比起水泥,还有属于它自己的独到优势。

    ——它以土为基,在潮湿场所具有较强的排水性,且能吸收地面的水汽。

    三合土经分层夯实,具有一定强度,虽说比不上水泥坚固,在眼下的布坊是完全够用的,且三合土就像打不死的小强,在一定年限内,越久越坚硬!

    沈筝心中一阵激动。

    她在大学的时候,对古建筑颇为好奇,特意了解过三合土的制作方法。

    其原料也很简单,它号称三合土,其实能使用的原料不仅有三个,其中包含石灰石、黄土、黏土、贝壳、细沙、糯米、碎瓦块,甚至稻草都行。

    当然锻造出的石灰和土,都是必须的,至于其他的原料,有啥用啥便是。

    沈筝率先将糯米排除。吃都舍不得,还用来夯地?这不馋得工人们天天对着地面流口水。

    她看向旁边河坝定住脚步,不再跟着梁复往前走了。

    梁复还在滔滔不绝,向她介绍着自己的设计。

    “大门要开得宽,至少要能让两架马车同时同行,沈大人您看这边儿沈大人?”

    他疑惑转头,看着自顾自朝外走去的沈筝。

    “沈大人,您去哪儿?”

    沈筝朝他指了指河坝,“下官想到个办法,不知可行与否,二位大人请随下官来。”

    梁复与沈行简对视一眼,一个想法从二人的脑中同时冒了出来:沈大人又要掏出新的家伙事来了,能让她如此做派的,定不会是普通事物!

    二人赶紧加快脚步,紧跟沈筝。

    临近河坝之时,沈筝就放慢了脚步,在梁复与沈行简眼中,她像是在盯着脚尖走路一般。

    沈筝走走停停,都没有看到自己要找寻之物。

    梁复心生急切,上前问道:“沈大人,您要在这河滩之上找什么东西?”

    沈筝眼睛一挪不挪盯着脚下的碎石,生怕漏看,她低声答道:“石灰石。”

    其实石灰石在河滩比较少见,沈筝过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

    “石灰石?”

    梁复与沈行简听得一头雾水,此石头,他们竟是听都没听说过。

    沈筝蹲下身去,捡起一块石头细看,片刻后才注意到身后两人没了动静。

    她抬起头来歉疚一笑,“抱歉二位大人,下官找入神了。石灰石就是石垩,您二位可有听说?”

    二人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沈筝挠了挠脑袋,换了个说法:“锻石?石锻?”

    回应她的,依旧是拨浪鼓。

    “呃”

    沈筝在大周还未曾去了解过石灰石的应用,此时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石灰石了。

    她将手中的石头扔回河滩,朝他们形容道:“石灰石,就是一种钙化呃,脆脆的石头,基本呈灰白色,可以磨碎成粉状,很像贝壳。”

    她顿了顿,“石灰石磨粉高温煅烧后,就成了石灰。当然,下官方才说的贝壳也可以磨粉煅烧成石灰,只不过在咱们这边,石灰石比贝壳更为常见就是了。”

    梁复“嘶”了一声,对沈行简说道:“听起来怎么这么像”

    “白云石。”沈行简接话。

    沈筝猛地望了过去,有些激动地问道:“白云石?二位大人,你们可知道哪儿有这种石头?”

    梁复看着沈筝,神色复杂。

    只见他皱着脸,伸手指向河道往下的方向,“沈大人,这儿还是您的辖地呢,老夫都知道那边儿山脚便有白云石,您竟然不知道。”

    沈筝愣了。

    “山脚就有?”她竟从未注意到过!

    梁复“啊”了一声,“沿着河道一直走,那边不就是山吗?您从未去过?您知道山那头是哪儿吗?”

    现在换沈筝成了拨浪鼓。

    “是山,但下官没去过,也不知道那边是哪儿。”

    梁复叹了口气,“算了,您来这边没多久,又一直在忙事务。”

    沈行简咳了一声附和道:“您说得是,沈大人她、她没事往山上跑干甚。且那座山都在同安县边界上了,沈大人不知,也、也情有可原”

    沈筝对两人的包容感到无比受用。

    她说干就干,理好衣裳便往河岸上流奔去,“二位大人,劳你们随下官来!”

    几人刚出发时,沈筝还饶有兴致,东看西看。

    待她看够后,便开始给梁复与沈行简画饼:“三合土,三合土知道吗?”

    拨浪鼓又摇响了。

    沈筝故作深沉,开始吊二人的胃口。

    她先是问梁复:“梁大人,您觉不觉得布坊其他地方不铺砖,其实会给咱们布坊运作带来很多麻烦?”

    梁复狐疑看了她一眼,先是没回答,而是问她:“您想花银子铺砖?沈大人,您可别怪本官没讲话说在前头。那偌大的布坊若是要铺砖,没有上千两银子可是下不来的!”

    沈筝“嗐”了一声,朝他摆摆手,“您先与下官说,麻不麻烦?”

    “麻烦啊。”梁复撇了撇嘴,“麻烦又能怎样?只能咱们多注意着防潮,再让工人们都小心些,莫将泥浆甩到棉布上了。”

    他知道沈筝可能有法子了,在心中暗道,果真是个小狐狸。

    但他却故意不接话,甚至掰着手指给沈筝算了笔账。

    “您想啊。若是咱们给布坊铺砖,投了一大笔银子,回馈却不是很足。但工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本来就是干活的,让他们小心些也无妨。”

    唉。

    沈筝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梁复是故意不问她的法子,不给她翘尾巴的机会。但他这句话,又何尝不是真心话呢?

    再清正的官员,在处理事件时,优先考虑的,也会选择让现成的人手解决问题。

    不是梁复心黑,而是所处的角度不同,看待问题时下意识的处理方式就会不同。

    但很多人都没想过,不论是辖地还是作坊,或是后世的工厂、公司。它们想要跟得上社会的变迁,就必须不断地投入人力,去解决层出不穷的问题,去努力扒住新时代的列车,以免掉队。

    这便会直接导致人力输入和输出不成正比,工人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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