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甲!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威吐毒,猛马四张。天丁前驱,大帅仗旛…”
正屋内,李衍步罡踏斗,掐诀念咒。
虽然有了应对之法,但人还得救。
戏班子的这些人,乃是因不良术士的损招,替周家挡了诅咒,用《北帝除殃术》最为合适。
随着他的咒法念咒,屋内顿时狂风大作。
漫天灰尘飞舞,围绕地上三人形成旋涡。
屋内戏班子众人,连忙用手遮挡风沙,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心中升起寒意。
他们能感觉到,这原本破烂的屋子,似乎被一种力量笼罩,冰冷威严,似乎进入寺庙,又好似来到了官府大堂。
道道黑烟,从地上三人身上冒出,带着一股烂鱼烂虾腥臭味,又被狂风吹散。
李衍的眉头,同样紧皱。
这《北帝除殃术》威力不凡,普通的咒法,轻松便可解除。
他自从学会后,还是第一次这么费劲。
用了半袋烟的功夫,那些人身上阴煞之气,才彻底消散,原本肿胀乌青的面孔,也终于恢复正常。
李衍连忙收起法诀,暗中喘了口气。
长时间维持术法,即便他也有些吃力。
而王道玄,则立刻上前,先是点燃手中艾草,掐诀念咒,驱散屋内晦气,随后又替几人把脉。
“放心,没事了。”
在其他人担忧的目光中,王道玄起身道:“此咒法十分恶毒,将血气化为葵水之毒排出,黑水流尽之时,便会殒命。”
“虽说咒法已解,但阳气损耗过甚,贫道给你们开个方子,休息两三个月就能缓过来。”
“多谢道长。”
“多谢道长。”
戏班子众人感激涕零。
“嗯…”
就在这时,中间躺着的那名汉子,也幽幽醒转,听旁边人讲完事情经过后,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都怪我,都怪我…”
他正是戏班子做主的大师兄。
旁边的人连忙安慰,“大师兄,不怪你,怪只怪这世道,从不把咱们当人看。”
“是啊,你赶快养好病,这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呢…”
众人一番安慰,那人又沉沉睡去。
王道玄这才开口道:“诸位记得我的吩咐,切记,装得像一点,别露出马脚。”
“是是,多谢道长。”
一番叮嘱后,王道玄和李衍才离开院子。
“道长,这是什么招?”
刚回到破旧大宅,李衍便开口询问。
“很简单。”
王道玄取出他们事先拿到的重庆府地图,找到周家所在,又顺着西北方指过去。
那里,赫然有座龙王庙。
“这是神咒。”
王道玄沉声道:“贫道听到是排教所为,便想到了这一点,民间巫法,供奉鬼神,既能护身驱邪,也有借鬼神之力害人的咒法。”
“龙王庙那边,必然在开坛施咒。”
“禳解之法,通常有惑神法、惩神法、克破法、灾移法和修身法。那术士用的就是灾移法。”
“戏剧本就源于娱神仪式,《斩龙台》这出戏,就是在挑衅龙王庙香火神,自然将灾咒吸引。贫道让他们变脸,八卦镜倒悬,便是惑神法。”
“此法一出,恶咒会被暂停,等戏班子众人离开,才直接爆发。”
李衍顿时了然,“那术士和周家会倒霉?”
王道玄一声冷哼,沉声道:“本来双方斗法,各施手段很正常。但那术士存心卖弄,周家也不愿遭受损失,牵连普通人,便是咎由自取!”
“道长干得好!”
李衍也点头微笑,竖了个大拇指。
一旁的沙里飞也连声称赞,但却有些心不在焉,沉声道:“衍小哥,那小子还没来,多半是卷着银子跑了,贼怂的,也太不讲规矩了。”
李衍摇头道:“算了。”
“这重庆府确实有些乱,有人在城内施咒害人,求到了城隍庙,都没人搭理。”
“人多半已跑了,咱们自己去吧。”
“唉”
沙里飞也叹了口气,骂骂咧咧道:“钱倒是小事,关键这口气憋的人慌,终日打雁,被老家雀啄了眼。”
“算了算了,一个小毛贼罢了。”
李衍连忙安慰,恶毒的人见的太多,这种小事他反倒看得开。
想到这儿,李衍又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说那些人今晚能平安渡劫么?”
王道玄抚须道:“就怕他们失误。”
李衍沉思了一下,“这样吧,反正今晚没事,我跟着去看一下,龙纹玉圭有反应,龙女要我查的事,多半还要落在这‘排教龙王’身上。”
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
哪怕暂时不处理,也先弄清楚原因,毕竟事关龙女,一直被关注,他也有些不自在。
“行。”
王道玄想了一下,点头道:“贫道还不会遁术,去了难免是拖累,跟你说一下,若是出了意外,该如何处理。”
沙里飞则开口道:“那小子跑了,情报还是早点拿到为好,我待会儿乔装打扮,去风闻客栈一趟。”
李衍点头,“行,让三儿跟你去。”
沙里飞是老江湖,吕三御兽术神妙,即便进入城市,也能监视四方。
重庆府人流众多,即便被发现,也能逃离。
分配好任务后,众人各自准备。
眼见黄昏将至,沙里飞和吕三简单伪装,便趁着浓雾出门而去。
他们拿到了地图,又问了路人,一路穿过大街小巷,很快便到达了洪崖洞。
此时的洪崖洞,与前世有些不同。
前朝大兴与金帐狼国南北对峙,彼时重庆府建城,按道家术数,修九开八闭十七门。
洪崖门,就是其中“闭门”。
当时为军事要塞,战争不断,但随着大宣朝一统南北,战争结束,洪崖洞也成了重庆府商贸最为发达的地区,商铺茶楼酒肆汇聚。
此地临崖而建,面对嘉陵江。
所有建筑,全是巴渝传统吊脚楼,因水而生、顺崖而长,高低错落、依山就势。
吊脚楼全是黑白灰三色,但都挂着红灯笼,密密麻麻,如同繁星,再加上浓雾遮掩,更显光怪陆离。
川蜀地区百姓的性子,爽直中带着鲁莽,热情中带着狡黠,再加上独有的码头文化,白天黑夜都爱找乐子。
因此,即便天色已黑,洪崖洞依旧热闹。
“你娃儿最近啷个样嘛?”
“近日可有啥子新鲜事儿?”
“走起,给你介绍个买卖做。”
一路上,很是热闹,此时出来的,要么是商户,要么是江湖中人,见面便互相问好。
茶楼里传来评书声和叫好声,勾栏内有人唱着小曲儿,混着酒香与麻辣香,竟让这秋夜严寒瞬间消失。
吕三明显有些不适应,沙里飞却如鱼得水,听着别人的话,竟能学上两句,很快就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这洪崖洞高低错落,吊脚楼外悬空楼梯和走廊互相连接,差点把人绕晕。
左拐右转,上上下下,终于找到一间客栈。
沙里飞看着门口石墩上的莲花图案,给了吕三一个眼色,又扭头看了看周围,压低帽檐,走了进去。
“客官,里面请!”
“相家初至贵宝地,想听听风。”
“还客官请上楼…”
一番春典,沙里飞被引上二楼。
和其他地方的风闻客栈一样,这里同样分风林火山,被带入风字楼后,里面已坐了一名老者。
对方也不说话,只是桌子上已摆了套茶具。
蜀地江湖,尤其爱摆茶阵。
里面的道道极其复杂,大类有四十二种茶阵,其中又有诸多变化,对不上来,难免会被坑。
沙里飞对此也颇有研究,一番斗茶后,顺利买到情报,但刚要起身,却仍心有不甘,开口询问道:“有个乞丐叫刘三,受我们之托,来买情报,却带着银子跑了,前辈可有线索。”
此话一出,对面老者立刻变了脸色。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看了看门外,低声道:“刘三那娃儿,也算老夫朋友,但今日没来,去了哪儿,也无人得知…”
话虽如此,但却用手指沾茶水,在桌子上迅速写下几行字:
财露白,被同伙劫,城南破庙。
“哦,那算了。”
沙里飞面不改色,起身后告辞离开。
身后老者迅速擦掉桌子上的水渍。
出了客栈,沙里飞便找到吕三。
“情报拿到了。”
“那走吧。”
吕三闷声就要离开,却发现沙里飞没有动。
“怎么了?”吕三好奇询问。
沙里飞略微犹豫,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要不去看看,至少把咱们的钱拿回来?”
吕三眼睛微眯,“你不是这种人。”
沙里飞虽说爱财,但眼下身家丰厚,也根本看不上这些,擅自行动,更是头一回。
肯定另有原因。
沙里飞沉默了一下,想起在巷子里,乞丐刘三扇自己那一巴掌,苦笑道:“就是看着这小子,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很多时候,你想往上爬,却跟个昏头苍蝇一样,到处碰壁,若非遇到了衍小哥…”
吕三依旧面无表情,闷声道:“那走吧。”
他虽不擅与人打交道,但许多事门清。
沙里飞在团队里,可谓兢兢业业,而且作为唯一的普通人,心中总有种要被落下的恐惧,因此做事,从不敢出半分纰漏。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做点事。
即便李衍在,也会二话不说同意。
“嘿,你走那么快干嘛。”
沙里飞脸上一松,连忙跟上去,低声道:“放心,咱们就拿回钱,救那小子一命,不多惹事…”
“惹了也不怕!”
“啧啧,三儿你说话比衍小哥还冲…”
另一头,破败街道上忽然喧哗。
嘭嘭嘭!
周家的人再次出现,但这一次,却是换了其他人,一伙彪形大汉,打着灯笼,直接拍开吴字班的大门。
“快点快点!磨蹭什么呢!”
“说好了连演三日,别误了时辰!”
“诸位,班里死了人,怕是不吉利…”
“废什么话,拿了钱就得办事!”
吴字班的人,毕竟都是唱戏的,虽说心中怨恨,但也知道厉害,皆是一幅不知所措模样。
他们早已发现,一直被这伙人盯着,就连去找大夫看病,去城隍庙求情,都没放过。
幸好这伙人只是守在巷子外,不知道李衍和王道玄曾经来过,指点了破局之策。
很快,班里的人就被全部拽走。
他们离开后,其他班子里的人,才纷纷探出脑袋,一个个心有余悸。
他们哪还看不出来,这是着了道。
想起当初差点答应,皆是暗自庆幸。
甚至有两个班子,在这帮汉子离开后,便直接收拾行囊,连夜离开此地。
没多久,街道便再次安静。
大宅房间内,李衍早已换了一身黑衣,与众人示意后,当即掐诀念咒,用出《北帝玄水遁》。
大雾天,此遁法威力更强。
不同于洪崖洞那边,重庆府其他地方,虽也点着灯笼,但却安静许多。
浓雾中灯笼昏黄,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李衍跟着这帮人,一路又是上台阶,又是穿小巷,没多久,便来到城南一处老宅外。
这宅子面积不小,明显的汉人川东四合院风格,灰墙黛瓦,木料奇多,抬梁穿斗,多用斜栱挑栱。
梁栋皆有精美木雕,极尽奢华。
宅门之上,刻有“动乐静寿”四字匾额。
远远看到,宅子内灯火辉煌,却显寂静,门口还蹲了一群黑衣大汉,或低声交谈,或抽着旱烟。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声冷笑。
果然,这周家不是普通商人那么简单,多半在江湖中也有些势力,所以拿人命不当回事。
他用了玄水遁,那些大汉根本发现不了,脚下发力,顿时踩着墙壁腾空而起,在屋檐上几个纵跃。
快靠近大灾时,李衍眉头微皱,跳到大树上,找了个黑暗的地方蹲下,深深吸气一闻。
整座宅子,都弥漫着罡煞之气。
显然,里面布置了风水局,一旦靠近,遁法难免受到影响,好在他居高临下,里面也看得清楚。
这宅子面积不小,里面布局精妙,假山、奇石、花木错落有致,自然之趣盎然。
正院外布置灵堂,门口则搭着戏台,正好朝向西北,川剧班子的人,已被押了上去。
而在正堂内,则坐了不少人。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微皱。
他竟看到了好几个熟人:
漕帮长老韩坤,还有江浙商会的陈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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