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时,金光灿灿。
青云国国都临安,富丽堂皇的秦国公府内,却有一处破落小偏院。
一个衣着灰色麻布襦裙,衣袂、裙裾多处补丁的女人,正借着微光用膳,女人青丝杂白发,鱼尾纹像蛛丝一样遍布满脸,皮肤蜡黄暗沉。
谁能想到,这就是曾经一舞倾城的舞姬——离姬,她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便已容颜不在,苍老如五十老妪!
而她,早已认命,只愿女儿安好。
“嘎——”
突然,一声鹤鸣惊动了离姬,她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出小屋。
一只巨大仙鹤扇动羽翼降落于庭院里,一个碧落色广袖襦裙仙女,自仙鹤背上翩然落下,衣袂飞舞如梦似幻。
离姬惊呆了。
这、这是仙女下凡了?
不、不对!
“安……安安?”女人不确定地呢喃。
“是我,娘亲。”
安然走上前,摘下面具露出天仙般的容颜,面上含着温柔的笑,与半年前的她天差地别。
听见是女儿熟悉的嗓音,离姬潸然泪下。
她颤巍巍将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哽咽着,“真是安安!”
安然像个孩童一般扑入母亲怀里,“娘亲,我好想你!”
“安安,我的安安,你回来?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也好想你。”离姬激动得语无伦次,她流着泪拥护女儿,拍拍女儿的背。
她的安安好像高了,也长了些肉……
她被困在秦国公府后院里,心里无时不念女儿,多谢神仙保佑,女儿无事。
离姬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女儿的乌发,好像在诉说着无尽的想念,“安安,这一年多来你过得如何?”
安然自母亲怀中抬起头,望着母亲的眼睛,心中酸涩,道:“女儿很好,女儿半年前得仙人指点,去往修仙界,拜了个宗门德高望重的老祖宗为师!”
离姬闻此,神色放松,展颜道:“那就好那就好,娘也放心了。”
“娘亲你过得如何?”
“娘很好,你在那边好生修行,不用担心娘。”
她此前梦到女儿被神仙自皇宫救走,去做了仙子,她将信将疑,如今亲眼目睹女儿驾鹤归来,宛若神妃仙子,她终于放下心。
原来女儿是真的修仙了。
听说修仙之人都要斩断凡尘,一心向道,安安不能因她误了前程。
“快进屋快进屋,安安还没用膳吧,娘亲去给你烧几道菜。”离姬揽着女儿跨入屋内。
“……好。”
离姬欢欢喜喜进了小灶房,安然则坐在小木凳上看着小桌上,母亲方才吃的饭,吃的是糟糠配榨菜,碗沿已缺了小口仍在继续使用。
她不禁湿了眼眶,她们以前就是这样过来的。
只因国公夫人嫉恨秦国公纳的四个美姬,即便是为取血纳的,她仍埋怨着,缩短四姬的吃食,府内下人都惯是会见风使舵的,为讨好夫人,可没少故意刁难安然母女,母女俩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
还好还好,她如今有实力了,定会带母亲脱离苦海!
她起身进了小灶房,见离姬在炒青菜,见她进来,离姬道:“安安,你怎地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这儿熏人!”
安安如今已是仙子,万不可沾了这凡尘污浊。
“没事,娘,我可以的。”
安然走进来,拢了拢裙摆,蹲在小灶前,折了根柴火添上,就如她小时候那般。
她已一年未见母亲了……
她看着正在炒菜的母亲,手上布满细小的疤痕,指腹粗糙长着皲裂的茧,可见母亲这一年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曾经,每次放血前,母亲都抱着她痛哭,生怕她挺不过去。
当锋利冰冷的匕首无情地划破安然手腕,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流进玉碗,离姬卑微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请求大夫小心一点,请求国公夫人网开一面。
放完血,离姬泪眼模糊去求药,卑微进了尘埃里才求到一点金疮药。
那一声声声泪俱下的乞求,安然至今未忘,每每思及此她的心都在刺痛。
为什么每次安然放血,离姬都这么提心吊胆?
只因,离姬亲眼目睹了另一个同伴的女儿,活生生被放干血。
那个孩子才四个月大,放完血那就没了哭声,没过一会,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瘦小苍白,自此那个同伴便疯了。
离姬也好害怕自己的女儿在哪天死掉,每日求神拜佛,给女儿取名“安然”,愿她一生安然无恙。
她当初也不过才十六岁,在这花一样的年纪里被迫做了母亲,又每日操劳以泪洗面,年纪轻轻白发生,眼角是一条条细长的鱼尾纹,眼神也浑浊了。
即便如此,可每次离姬看向安然时,灰暗的眼睛里仍流泻出浓浓的慈爱。
安然眼眶微红,以后,她再也不会让母亲受苦受累了。
离姬似也想起了往昔,默默拭泪。
她看向灶火边的女儿,“安安,这是你最爱吃的炒青菜,炒完炖萝卜汤,先吃完饭再喝汤。”
“好,谢谢娘。”安然心里暖洋洋的。
离姬将炒好的菜,铲入陶碗里,想想,道:“娘去借点米了。”
“不,不用。”安然摇摇头,“娘平日吃什么女儿就吃什么。”
“可那……”
安然打断她,“既然娘亲吃得下,女儿为何吃不下?”
“安安,你如今……”
“无论我身份怎么变,在你面前的只是你的女儿。”
离姬这回泪如泉涌,她的女儿依旧那么乖巧,这份乖巧的背后经历了太多,她没能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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