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忆丹砂 > 第24章 湛卢剑
    天刚蒙蒙亮,一个人影偷偷潜入巴宅。天色还早,大家都还没有起床,只见那人影趁着夜色匆匆拐进一处院子,似乎很熟悉这里的情况。

    这院子正是巴忆的院子。此时院内空无一人,巴忆还在熟睡。那人瞥了一眼巴忆紧闭的房门,轻手轻脚的推开旁边厢房的小门,快速闪身进入,又轻轻的关闭房门后,才长舒一口气,将屋内的烛火拨亮,却原来此人正是巴忆的小厮潘荣。潘荣在榻上坐了下来,手中却依然紧握着一柄剑——正是前两天巴忆在铁匠铺买给他的那一柄。潘荣低头打量着手中的剑——这柄剑虽然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粗陋,但它却是一柄真真正正的剑。本来他只想着通过学习雕刻丹矿之术,能得到一把小刻刀也就不错了,现在居然直接拥有了一柄剑。潘荣喃喃道:真好,有了这柄剑,就可以更快替亲人们报仇了。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长剑,那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慢慢浮起:想当初父亲也有一柄剑,而且是一柄名剑,名曰湛卢。这湛卢剑乃是十大名剑中排名第二的宝剑。关于这湛卢剑的来历,还有一个传说。相传在两百多年前的春秋时期,越王允常恳求天下第一铸剑大师欧冶子为己铸剑。欧冶子奉命之后,带着妻子朱氏和女儿莫邪、女婿干将来到了山高林密的湛卢山,在这里发现了铸剑所需的神铁和圣水。欧冶子在这里住下后,辟地设炉,用了三年的时间,终于炼成了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锋芒盖世的宝剑。欧冶子铸成此剑时,不禁抚剑落泪:因为他终于完成了自己毕生的梦想,铸出了一柄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任何杀气的宝剑。所谓仁者无敌,这湛卢剑正是一柄仁道之剑。欧冶子带着这柄剑复命,亲手将它交到了越王的手中。越王得知宝剑铸造的过程,爱抚之下,命名湛卢。从此这湛卢剑便与铸剑大师欧冶子一起,名扬天下。

    而这柄湛卢剑缘何又到了父亲的手里,也有一段更为离奇传说。十大名剑之所以出名,除了它们的做工的确精湛意外,更是因为它们的灵性。湛卢是一柄剑,更是一只眼睛。它就像上苍一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眼睛,注视着君王、诸侯的一举一动。君贤能,剑在侧,国兴旺。君无能,剑飞弃,国破拜。这湛卢剑献给越王允常之后,便由越王一代代传了下去,后传至越王勾践时,因勾践战败,无奈之下只得将这湛卢剑进献给了吴王夫差。然而吴王无道,而这湛卢剑不屑与之为伍,竟自行离去了。某天楚昭王卧于宫中午睡,醒后,见枕畔有寒光,大吃一惊,仔细看,是一柄宝剑,于是急急忙忙的宣召相剑师风胡子入宫。并将其交与风胡子看。风胡子观剑后大吃一惊,问道:“君王从何得此?”楚昭王答:“寡人卧觉,得之于枕畔,不知此剑何名?”风胡子回答他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湛泸宝剑啊,臣闻此剑乃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但一旦有人行逆理之事,此剑就会自行离开,而宝剑所去的地方,该国必绵远昌炽!”楚昭王听了之后非常高兴,将宝剑佩在自己的身上,以此为国宝,并宣示于国人,以为天瑞。这就是湛泸,它有灵性,能识忠臣,良君。

    那湛卢剑为楚昭王所得,他也像越王一样将湛卢剑一代一代传给下一任楚王,一直传到父亲的手中。只是现在,父亲不在了,楚国也没了,湛卢剑也不知流落何方。自己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一个好的王,但父亲绝对是一个好父亲。小的时候,他窝在父亲怀里,伸出一只小手摸向父亲身上的宝剑。父亲见状递到他手中:“荣儿喜欢这剑?”

    “嗯,这是王剑?”

    “对。”

    “王剑有名字吗?”

    父亲哈哈大笑,语气中满是自豪:“别的王剑没有名字,但楚国的王剑是有名字的。”

    “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湛卢,是天下排名第二的名剑。”

    再大些,他吵着要学剑,父亲便让他跟着哥哥们一起学。父亲有时也会兴致勃勃的来看他们练剑,每每还会抚摸着他的头,不无感慨地说道:“可惜我的荣儿是个女孩,否则湛卢剑非你莫属。”

    “为什么女孩不能有湛卢剑?”

    父亲叹了一口气,仍是耐心答道:“因为只有男子,才能做楚国的大王啊。”

    看着荣儿撅起的小嘴,又笑道:“不过我的荣儿不用担心,我们楚国公主想要的东西,有什么得不到的。等你再大一些,父王就差人打造一柄比湛卢剑还要精妙的宝剑,送给我的荣儿。”

    “荣儿谢过父王,父王可不能反悔。”

    “荣儿放心,父王何曾对我的荣儿食言过?”

    原来这个潘荣竟是一个女子,本名芈容,她的父王,则是楚国最后的一任诸侯王熊负刍,而芈容,则是熊负刍最宠爱的公主。

    芈容心心念念父王许诺给自己的宝剑,然而这一次,父王却真的食言了。

    那一日,修门被破。父王为保众多儿女的性命,无奈之下,主动请降。秦王倒也信守承诺,没有杀掉他们,但父王却被押往咸阳囚禁。楚国王室的男子们则分散被发配到各地,成为迁虏,女子也被带往咸阳,安置在秦国王室和贵族处,有些姿色的,被选为侍妾,长相一般的,则充当侍女。而芈容,因酷爱练剑,常在宫中以男装示人,修门被破那日,父王面如死灰,痛哭流涕,哀声道:“老天爷,楚国竟然亡在我的手里!我熊负刍愧对楚国先祖!”却仍不忘对着身旁手足无措的芈荣吼道:“回去换男装!”芈容虽不知何意,但她从未见过父王如此神情,当即被吓住了,乖乖回去换了男装。直到他被当做迁虏流放巴郡,知道其他的姐妹们都被带回咸阳,她才明白,这是父王作为一个父亲,为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做的最后的打算——作为迁虏虽路途辛苦,总好过为奴为婢受人凌辱。只是可怜了自己那一班姐妹,不知她们能否在咸阳生活下去。未免人怀疑,芈容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潘荣。

    一滴眼泪落在手中的剑上,潘荣轻声低语:“父王,你还好吗?湛卢还在吗?”潘荣知道,父王一直将湛卢剑视为楚国的荣耀,对它的珍爱程度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现在楚国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湛卢剑还在他身边吗都说湛卢剑是有灵性的,只会选择贤明的君王,伴他左右。现在,楚国已经没有了,她不敢想像,如果湛卢剑不在了,父王会怎么样……

    他忍饥挨饿,忍着长途跋涉,满脚血泡溃烂的苦痛,甚至有时还要忍受押送官兵的鞭打,却从没想过去死。他知道,父王忍辱请降,就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为了给楚国皇室留下一丝血脉,有机会光复楚国。

    潘荣看向手中长剑,嘴里喃喃道:“父王,你放心。你的荣儿长大了,剑术也练的越来越好了,父王,你一定要等着我,无论如何,荣儿也要把你救出来。光复我们大楚,怎么能没有父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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