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杨腾飞一下坐直了身体，他觉得是自己没有听清楚，或者听错了。
物理考的不错，总分就肯定没问题，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虽然杨腾飞不是学霸出身，但在银行系统工作这么多年，又是科室领导，眼力还是有的。
看过儿子的笔记就知道，字写得好是一方面，关键归纳的好，什么要点、难点、考点，还有易错题型合集、知识串讲、难题汇总，这孩子算是学透了，不然整不出这些道道来。不过，考的好，为啥又不报华清了，老杨脑子有点瓦特了。
似乎预料到了老杨同志会激动，杨晓帆站起来给老爸倒了一杯水，笑着说：“目前，也就是一个想法，这不和你汇报汇报，喝口水，顺顺气。”
杨晓帆又从沙发边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两个橘子，扔了一个给老杨，“吃个橘子。”
老杨抵制住橘衣水弹的侵蚀，接住橘子顺手放在茶几上，也没拿水杯，有些严肃地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啥意思，杨晓帆心想，自己再有本事，再有想法，也是儿子。儿子在老子面前，啥都白给。目前，自己能拿捏老杨的只有两点：
一个是用妈妈刺激。这个杀伤力太大，上辈子试过了，效果刚刚的，后果更是哐哐的，不能轻易用，或者能不用就不用。杨晓帆还是挺看重父子关系的，父慈子孝多好。
第二个，就是高考志愿。自己需要做那么多事，都要得到老杨的支持，甚至需要老杨的配合，你既然在乎报考华清，就不能让你轻易如愿。
经过三十多年的相处，杨晓帆也了解老杨的特点。和自己一样，有点端着，在乎面儿。这样的，你不能硬顶，不能死抬。要哄着，敬着，供奉着。毕竟，烈女怕缠男，傲娇的老父亲，最在乎自己的地位和掌控权。正好自己也借机，试试自己的底线能有多低。
“没啥意思啊。我不是考虑到，爸你一个人赚钱太辛苦了。现在物价又高，大学学费都是自费了，多贵啊。就想着去保密单位上大学，费用全免，还有入学奖学金，每个月还能发津贴。一样也是上大学，学知识，但领着工资，毕业还包分配，直接是干部，多好啊。”招生办小杨上线，政策待遇如数家珍。
“学校老师推荐的，还是有保密单位招生干部联系过你了？”杨腾飞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没有，我有同学一直想去。人家研究的透，听他经常说，我觉得还行，这不考完了，就一直琢磨这事。”杨晓帆吃了一口橘子，是有点酸啊，拿这个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不对，人不是我救的，一起跳而已，跳友。
“费用的事情，你不用考虑，咱家还能缺你上学那点儿钱，也别听风就是雨的，很多待遇说的好，落实起来难。”杨腾飞的脸色缓了下来，儿子这是长大，懂事了。
“能落实，真的能落实，而且还能更为优待。”招生干部唐上校迷迷糊糊，远程提前上线。带回一个680分的，和带回一个640分的，那轰动性可不一样，说不定8年本博连读都有可能啊。
杨腾飞咳嗽了一下，继续说：“柳水地区和柳水市合并，上级已经批了，正在推进落实中。工资能涨一些，我也能调一职，你好好学习，不要操心钱的事，还是要上华清。”
杨腾飞多少有点心虚。其实也不算是调职。原来两个科室合成一个，人员比原来多了，工作职权范围也扩大了，还由自己负责。但必须借机，小小地在儿子面前虚荣一把，老子也是要面子的。
“我还想省下大学学费，再加上入学奖学金。可以把这套房子也买下来，我喜欢住在这里，不想去河东住。我在这里长大的，对这里很有感情，而且离同学们也近。”杨晓帆慢慢将话题引向老宅。
这确实是杨晓帆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在这里长大，住着很舒心。而且这里以后是商业中心，不但房价大涨，而且生活便利，比起河东强太多了。以后还能拆迁，多好。
最关键的是，这个房子能不能留下，和杨腾飞的仕途还有密切关联。
正如杨腾飞自己琢磨的，原本计划中，他的确是新科室负责人，现在也是以临时负责人的身份，负责合并工作。
但往往不出意外地，意外就来了。
按照柳水市统一部署，所有新单位必须要在1997年1月1日起，按新编正常运转，柳水地区将正式成为历史。
同时，柳水市借区市合并，将行政中心大幅东移，开辟河东新区。河西重点发展教育和商业。
新的市工行就在河东，并且新建的工行集资房也在河东。其实不止工行，其它建行、农行、人民银行等，都在河东新建了自己的集资房。
按照市里的房改政策及行里规定，联行房和新的集资房，两个只能有一个能享受“房改优惠”。如果都要，那么第二套就要按市场商品价进行购买交易。
具体说，杨腾飞那套90平方米的新集资房，房改优惠价180元/平，总房费162万元。如果还想留着这套70平方米的联行房，就要按照500元/平的价格，再缴纳35万的房费。
显而易见，联行房的现在住户，几乎都选择了购买新的集资房。不仅仅是面积更大，这可是自己产权的房子，不是需要缴纳房租的宿舍。
虽然现在偏了一点，但跟着政府中心走，肯定没错啊，上班也会方便。而且新的单位楼，各项配置都会更好的，毕竟领导们都搬过去了啊。
而对于现住的联行房，很少有人也选择一并高价购买下来。毕竟那个年代，公家单位能解决住房，各个单位都可以集资盖房，还有房改优惠，囤房的现象没有开始，人们对置办不动产，还没有概念，更不会去盲目操作。
但好巧不巧，大家原都以为搬家这种事情，没有具体时间限制。毕竟新鲜事物无规可循，自己的房子，不得好好装修一下，买点新家具，透透气，晒晒太阳，找个好日子再乔迁新居。
但市里突然下发通知，所有集资房盖好交付钥匙之后，原有住户二个月内，必须搬家腾房。
合并也到了关键时刻，杨腾飞工作太忙，根本没有时间装修新房，腾退老房。
12月中旬，负责房改的部门，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杨腾飞还有三天就要腾房，逾期通报批评，并停职。
那个时候，也没有专门的搬家公司，都是同事、朋友帮忙。杨腾飞也只能找到业务联系单位，让人家帮忙出了2辆货车，几个人，帮忙搬家。
结果运第二趟时，因雪后路滑，加司机着急，速度过快，和一辆公交车，发生严重碰撞事故。
最后处理结果：杨腾飞因公车私用，以权谋私，撤销科长一职，降一级安排，个人赔偿事故损失2000元。
这个事情，杨腾飞倒没告诉儿子，只是写信说搬家了，给了新地址。
而杨晓帆寒假回家后，进了集资房大院，这个说一句，那个讲一嘴，杨晓帆就基本了解了事情全部。
那是一个分水岭。从此，中年帅哥杨腾飞的职业生涯就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洞中，虽然还是干部待遇。但从市行，到分行，再到分理处，最后去了网点，郁闷地提前内退了。
杨晓帆有的时候觉得，是不是老爸这个名字起的太大，一般人压不住。老婆去世，儿子远走，职业完蛋，一个孤苦伶仃的退休老头，还腾飞？
重生后的情况有所变化，但杨晓帆不敢赌。届时他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帮不了什么忙，怕老爸再出问题。
他目前的想法是，保下老宅，住着舒服，以后还可以拆迁。最关键这样不用急着搬家，集资房住不住，都无所谓。
另外假期再时不时地给老爸上上法制课。
告诉他：公家便宜占不得，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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