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珊才注意到地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麦色的皮肤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触目惊心的人。
心惊之余她下意识点头,连要自杀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
萧靖川长的极高,身躯健壮,洛瑜扶着他倒还好,花月珊一个姑娘很快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洛瑜接触忘川河水后重塑肉体,这和他的神体是无法比较的,如今只是凡胎肉体。
走到一处斜坡,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瞥了一眼脚下的石头。
他“不小心”脚滑了!
萧靖川滚下了山坡。
花月珊惊呼一声,连忙追下去。
萧靖川再次醒来是被馋醒的,空气中弥漫着梅干菜烧猪肉的香气。
他……还活着……
屋外雨声簌簌,他一睁眼就看到漏水的茅草屋顶,水一滴滴漏到他右手边,他皱了皱眉!
什么破地方!
他撑起身子想坐起来,浑身顿感一凉。
发现自己全身衣服都被扒了,身上只有一块小小的红布盖住重要部位。
萧靖川脸色黑了,目光四处搜寻自己的衣物,他动作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他皱了下眉勉强坐了起来,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水混杂着的草药渣。
他来不及嫌弃这恶心玩意,耳中传入一声:
“你醒了。”
萧靖川才发觉离床几步远的桌子边上,洛瑜端坐着在吃饭。
他眼睛都快瞪出血了。
洛瑜故作迷茫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身上的伤刚上了药,穿衣服不方便,大夫说你伤得重,需要卧床几天。”
萧靖川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洛瑜居高临下,他原本高领的白衣换成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衣领很低,白皙的脖子暴露在空气中。
萧靖川面上气势不输,“你玩什么把戏?”
掉入忘川河侥幸没死可以说他萧靖川法力高深身体强健,但是眼前这人明明只是魂体,掉下去不仅没魂飞魄散,看上去还……
还活了,跟真人一样,还是毫发无伤的那种!
萧靖川觉得不可思议。
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这人可能在神界的身份。他将战前副将收集的神族军将信息回忆了一遍。
没有符合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之前自己那样对他,这人竟然还救了自己?
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反正他不信这人有以德报怨那种所谓的高尚品质。
洛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平静而带着疑惑的问:“你认得我?或者,我们有仇”
说到“有仇”的时候,洛瑜平静的表情微微凝重,还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
萧靖川警惕的想:真是脑子进水了。
但也不排除这人是装的,有所图谋。
至于谋什么……
单是神魔两界如今停战的局面,就够萧靖川深思的了。
这人还是不能活。
想到这,萧靖川将情绪掩藏,脸上洋溢着笑:“自然是认识你,你过来些,我告诉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洛瑜谨慎道,“就这么说吧,我能听得到!”
“……你怎么就是……”萧靖川佯装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猛地从床上弹起,那简直是在一刹那间,洛瑜都没反应过来,直接就被他扑倒在地上。
洛瑜被压的后背生疼,他微微喘着气,“……你这是要杀了我?”
萧靖川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感觉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极力压制着自己惊恐的表情。
刚才他爆发的那一下,是想掐住洛瑜的脖子,压制住这个人,但是他脚一碰地就克制不住栽倒,这种身体不受控的感觉很恐怖,萧靖川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一点也使不出来了。
他惊慌得身体都在打颤,从此失去法力的恐惧如潮水般要将他淹没。
他一次一次的用意念调动丹田的灵流,可是一丝灵息都使不出来。
萧靖川嘴唇都在哆嗦,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了。
“……起来。”洛瑜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
萧靖川偏过头看着他,心如死灰,“……是啊,认得你,我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全都是拜你所赐!”
声音陡然变狠。
洛瑜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道:“抱歉,之前的事我没有印象了,不能凭你一面之词我就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无所谓了!”萧靖川双眼通红,双手死死掐住洛瑜的脖子,“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萧靖川受了伤,力道很小,越想用力越使不上劲。
他不禁悲哀的想:如今杀个人都这么费劲,他以后怎么上战场?
但是身下那人脸色却特别难看,似乎要喘不上气的样子又让他燃起了一丝期待。
然而他还没期待完,身下某个不可言喻的部位一凉,萧靖川浑身一抖,他无比熟悉那种感觉,利刃贴近皮肤的冰凉感。
只要稍一用力,便会血溅当场。
“把你的身体挪开!”洛瑜憋着气艰难道。
萧靖川的手没洗,草药渣糊了洛瑜一脖子,衣服也弄脏了,“否则别怪我手抖!”
“你……好得很!”萧靖川一下子泄了气,剧烈的喘息,差点绷不住要哭出来。
不只是因为怕断了命根子,更多是因为自己如今任人宰割和可能永远无法恢复法力的无力感。
这和他第一次上战场就断了一臂的感觉不一样,魔族法力越高自愈能力和再生能力就越强,他能凭着这种优势在战场上勇往直前,用左手打了人生中第一场胜仗,事后三个月手臂就长回来了。
可现在他连背后的皮外伤都要靠草药来慢慢疗愈。
没了法力就如同折了他引以为傲的羽翼。
这个人就是他的克星,先是害他成了废人,现在还想让他变成废人中的废人。
此仇不报,枉为男人。
萧靖川咬着牙瞪了洛瑜一眼,缓缓松开了手。
洛瑜倔强的与他对视。
萧靖川从他身上翻下来,平躺在地上,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屋子很空,是村里死去的猎户留下来的。
除了一张竹床,一套简陋的桌椅,就没什么家具了,给萧靖川盖的小红布还是洛瑜从角落里的一只鼓槌上解下来的。
洛瑜将匕首收好,转身走出屋外,用手接屋檐滴落的水擦洗脖子。
衣服是他用原来那身白袍换了些银子从一户农户家换来的,眼下脏了还得去再买一套。
等他洗干净进屋时,萧靖川已经坐起来了,肩膀靠着床边沿。
洛瑜连眼神都没给他,正襟危坐端起碗筷吃饭。
萧靖川忍不住道:“我的衣服呢?”
本就落于下风,没穿衣服更是让他觉得尊严碎了一地。
洛瑜掀起眸子,“我看到你时,你没穿衣服。”
萧靖川那套烂衣服被用来抵草药钱了,村医说是料子不错,值些钱,两扎草药现在还被挂在门把上。
“别把人当傻子,我穿没穿衣服自己能不清楚!”萧靖川冷冷道,“快点拿出来,这破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
饭菜是月珊姑娘送的,民间的吃食洛瑜第一次吃,他下筷频繁,吃相却优雅,没一会就吃完了。
洛瑜收拾碗筷打算送过去,顺便拿钱换衣服,“月珊姑娘也在场,你可以去问她。”
看着萧靖川半信半疑的呆愣样,洛瑜转身勾起唇角走了出去。
萧靖川没纠结多久衣服的问题,他更多想的是魔界的事情。
这个时候亡灵已经超度了吧,身为太子,他却不在场,魔尊那个老家伙估计会在将士们面前数落他,然后在魔族八大长老面前提议废了他,让小儿子当太子吧!
萧靖川自嘲的笑了笑,要是真成了废人,谁也保不住他的太子之位。
等身体恢复些了他要偷偷回魔界找御医瞧瞧,萧靖川生性要强,真要让他认命的话,除非把他杀了。
天渐渐暗了,萧靖川保持一个姿势想了很久,他看了看窗外,还在下雨,那人还没回来。
不会死外边了吧?
这么想着,他嘴里吐出一句:“正好省事了!”
他艰难的爬上了床,侧躺着避免压到伤口。
春夜浅寒,雨声淅淅沥沥,冷风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四面漏风的屋子。
萧靖川在噩梦中打了个哆嗦,难受的蜷缩起身子。
他睡的极不安稳,拼命想醒却醒不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一暖,他身体慢慢放松,沉沉的睡了过去。
洛瑜举着火把,站在床边凝眸盯着萧靖川的脸很久很久。
床很小,还很旧,睡不上两个人。
洛瑜这几天帮村里栽树得了些钱,去买了一床被子,他记起萧靖川的那句“这破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打算回去就把人赶出去。
但是在看到萧靖川的可怜样时,纠结再三还是给他盖上了被子,然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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