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萧靖川回归掀起的风波平息后,他和洛瑜的日子重归平静。

    他现在实力比洛瑜强上许多,经常会把洛瑜的任务包揽过来自己去做。

    他的出发点是心疼媳妇儿,结果导致洛瑜太闲,经常满六界乱跑,萧靖川想逮他都找不到他在哪个旮旯。

    逮到人后,他时刻揣在身边,到哪儿都带着。

    这事激起洛瑜的叛逆心。

    他面上不显,白日出任务时好好配合萧靖川,夜晚不告而别,留给萧靖川一张纸。

    纸上:腻了,走了,别找。

    短短六个字简直要了萧靖川老命,他捏着纸张的指节发白,“腻了”这两字挤满了他的视线。

    才过多少年啊,他怎么就腻了了呢?

    恍惚间,他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三万年了。

    原来这么久了啊。

    萧靖川仔细回想近期洛瑜的状态,可是除了闹两次脾气被他哄好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又气又急,纸张被他化为齑粉散去,他解下身上繁琐的战袍,打开衣柜,选了一件洛瑜给他买的窄袖劲装换上。

    手头上的任务白日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善后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夷城地界经历了一场重大浩劫,城墙被攻陷。

    傍晚时分,墙头插上新旗子,暗沉的天空下,士兵们在搬运城外的尸体。

    白日的一场雨把尸体泡得发白,发臭的血水浸透了每一寸泥土。

    洛瑜驻足观望,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忍,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幅此地沦陷后的场景。

    真是过去好多年了,再次回到这片土地,没想到此地经历了多代王朝更迭。

    抬尸体的士兵发现了他,见他一副道人打扮,把刀收了回来。

    许是新主仁慈,洛瑜没被为难。

    他主动提出帮忙搬运尸体。

    好巧不巧,埋尸体的大坑正好是在浣溪村,两座相邻的山之间,所有的尸体堆叠起来,洛瑜和士兵一块儿用铁锹把他们埋葬。

    泥土堪堪将尸体掩住,士兵就离开了。

    洛瑜慢慢地把泥土堆高,直把它垒成一个像样的坟堆。

    做了场简单的法事超度他们。

    起身时回望,满目萧然。

    记忆中的桃花盛开芳香怡人被战火侵袭过灰烬取代。

    这时,又下雨了。

    洛瑜把白伞打开插在坟尖上,顺着记忆往东山上走。

    “爹!你看,这棵树上的花还在开!”

    洛瑜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座曾经住过的院子还在。

    即便已经被烧毁了一大半,战后幸存的浣溪村人依然聚集在此地跪拜。

    他们自己的房子都没了,还要讨论着先翻新这座小院。

    “那是柏恒长老留下来的神树,是不死之身,囡囡啊,你要记住了,这棵桃树就是咱们浣溪人的根啊。”

    男人发现了几步远的洛瑜,警惕地把女儿抱起来退到人群里,所有人都看着洛瑜。

    “你是什么人?”

    “在下……是路人。”

    亦是故人。

    洛瑜忙活一晚上,衣裳早已不像样,这副模样出现,倒像是个落难的富家公子,村民紧绷的心松懈了。

    询问才知道,战火蔓延时他们逃脱不及,躲进了柏恒长老的院子里才幸免于难。

    周围都烧光了,唯独这座院子只被烧黑了一部分,院中桃树被烧得光秃秃的,枝干却在黎明时分冒出了新的枝芽,还长出几朵花。

    他们将这一切归功于柏恒长老的庇护。

    他们说,这棵树终年桃花盛开,当年桃林被砍掉的时候,它也没被幸免,甚至树桩都被人挖走。

    但过了几年,神奇的,它又自己长了出来!

    甚至越长越好,成为村子里的风水树。

    人们逐渐意识到此树有灵,忽略已久的柏恒长老重新被重视起来。

    洛瑜苦涩地扯了扯唇,手掌贴向漆黑的树干,他能听到树灵稚嫩却低沉沧桑的哀语,它在诉说着它已经竭力。

    洛瑜看到了他虚弱的本体,“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救了他们。”

    “是吗,可我没能救更多人。”

    “以后会的。”

    洛瑜将掌心的灵力注入到树灵本体,灵气入体的刹那,树灵浑身一震,疲软的眼皮霎时睁大,他望着洛瑜的脸庞,颤声道:“是你?!”

    洛瑜不解地蹙了下眉,没说话。

    树灵激动地说:“是你给了我生命!我认得你,你是洛瑜!还有一个叫萧靖川的……我只是太久没见你们了,我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你还记得吗?当初就是在这院子里,是你亲手治好了被萧靖川折断的我,那时起我就已经记事了,后来你们走了之后,我陷入了沉睡。上次,也就是三万年前,你们回来那次我才醒来,依靠着你散发的灵气修出了本体……”

    洛瑜心绪复杂地收回了手,眨眼间,桃树迅速生叶开花,恢复了旺盛的生命力。

    因着洛瑜救活了神树,村民们在洛瑜提出要居住在这间院子时,没人反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洛瑜说他不是富贵公子,他只是一名道人。

    道人好啊,道人住进来只要供的是柏恒长老就没问题。

    树灵的本体长得像一只翠绿色的长腿葫芦,跟洛瑜的巴掌一样大,他喜欢挨近洛瑜说话,一整天叽叽喳喳的。

    什么都要说给洛瑜听。

    洛瑜选择性地听一些,比如,小葫芦说到他曾经和萧靖川的往事,洛瑜就会很认真地听,听完了留着晚上睡觉时回味。

    其实很多葫芦说的那些他不太记得了,毕竟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但听的时候会想:这确实是萧靖川能干的事儿,哎呀,他这性子这么多年也没变。

    小葫芦说:他还老拿洗菜水洗澡水给我喝,他太过分了!

    洛瑜却不赞同:别诬赖他,他说在这里时洗澡都是在桃花潭。

    小葫芦想辩驳,却想到因为萧靖川给他浇洗澡水这个习惯,后来洛瑜回来,萧靖川把洛瑜的洗澡水也浇给了他。。

    那洗澡水都是灵气啊,到底是自己占了便宜。

    小葫芦问:你为什么这次没跟他一块儿来?

    洛瑜:我心烦,出来散散心。

    那你还是要回去的吧?以后能不能常来看看我?

    洛瑜坐在屋顶上,望着周围空荡荡的凄景。

    小葫芦又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树灵是天地灵气孕育而出,无父无母。可我不一样,我生来就知道你是孕育我的人,按照你们的规矩,你也算我半个父母,我不想没人管……”

    洛瑜答应了他,“以后我会常来。”

    小葫芦特别高兴,蹦蹦跳跳地冲着洛瑜喊爹。

    洛瑜闻言浑身一颤,把小葫芦抓到眼前,仔细盯着这颗瓜看。

    “嗯。”洛瑜终是应了他。

    被喊爹的那一瞬,洛瑜瞬间想到萧靖川,那家伙明知道他生不出娃,还常在床上念叨,非要洛瑜“乐意给他生娃”!

    呸!理由玩得一套一套的,还乐意!

    不就是找借口想弄他吗!

    现在好了,这小葫芦勉强也算是和他们俩有缘,就给萧靖川当儿子吧。

    他要是再说他不乐意生娃,自己就有底气回怼他了!哼!

    洛瑜几年前开始厌倦萧靖川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觉得这种被当成女子的照顾没意思极了。

    连出的任务都是特别简单乏味,没有一点挑战的。

    日子寡淡得和清水一样,无滋无味,除了在床上……

    但这样不行,洛瑜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变废,会被萧靖川养娇,他必须摆脱对萧靖川的依赖。

    山下开始搭建村落,山上的灰烬也混合雨水融进泥土,成为养料,短短几天,山皮逐渐冒出了点点翠绿。

    洛瑜带着小葫芦在东山上播种,他拿锄头刨坑,小葫芦将贮存多年的种子放进土壤里,用小短腿小心地拨土掩埋。

    半个月内,父子俩悄无声息地给附近光秃秃的山都播了种。

    村民们的房子也刚建好,高兴的笑声和讨论声从山下传上来,小女孩和他父亲邀请洛瑜到山下一块吃饭。

    她看到躺在砚台里黑不溜秋的小葫芦,惊讶地捂嘴,“这是什么呀?”

    洛瑜提溜起小葫芦脑门上的藤,将他扔进门外的洗手盆里冲洗干净,“他是我儿子。”

    天真的女孩眼里洋溢出好奇,“他为什么长这样啊,和我们都不一样呢。”

    “嘘!”洛瑜冲女孩神秘招手,“我偷偷告诉你,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能跟别人说。”

    女孩激动地把耳朵凑过去,洛瑜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女孩儿更激动了:“真的吗?”

    洛瑜点头:“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

    女孩儿对懵懂的小葫芦说:“你好厉害!”

    小葫芦视线落在女孩放在自己面前的手上,他伸出小爪子碰了一下,也露出了一个天真的微笑。

    小葫芦知道了女孩的名字,他们成为了朋友。

    下山吃饭的时候,女孩把小葫芦揣在怀里,趁父亲不注意偷偷给他喂饭吃,然后回到房间里玩。

    直到洛瑜要走了,小葫芦才依依不舍地跟伙伴告别。

    上山的时候下起了细雨,洛瑜捏了捏他小小的脚丫,“第一次交朋友?”

    小葫芦拍拍自己的脸,以前也有很多孩子围在树下,他偶尔一次现出原型想交朋友,却遭到了驱赶和殴斗。后来尝试跟一些精怪结交,可对方大多只是想咬他吞食他的灵气。

    忽然一下有了亲人和朋友,小葫芦觉得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当天晚上,他挨着香香爹爹睡觉,正做着美梦,忽然一阵冷风掀开被子吹到他身上,美梦变成了噩梦。

    梦中温柔的爹爹带着他在山路上漫步,他们一起吃着桃子,爹爹还给他讲故事;忽然明媚的的天空变得阴沉,四周刮起妖风,山路断开,从裂缝下钻出一头红眼的黑色怪物,他和爹爹不停地跑不停的跑,然后爹爹被怪物抓住,小葫芦眼睁睁看着爹爹被怪物一口吞下,他瘫坐地上哭泣,那双凶恶的赤瞳猝不及防怼在他面前——

    小葫芦惊醒,在漆黑的被窝里大口呼吸,他的手踩到了一条手臂,这触感比爹爹硬热,一股湿冷陌生的气味钻进来。

    这是谁?!

    小葫芦不假思索,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下去——

    “啊啊啊!!!!什么东西!!”

    一声变调的杀猪声回荡在几座山之间,山下的灯依稀亮了两盏。

    洛瑜也被惊醒。

    烛火瞬间亮起,萧靖川痛苦地在床边手舞足蹈想甩开手臂上的东西,“洛瑜洛瑜!洛瑜,救我!”

    “小葫芦!”洛瑜扶额,无奈叫了一声。

    小葫芦立马松了嘴,他这才看清萧靖川,有些畏缩地躲在洛瑜的肩膀上。

    萧靖川的手臂被咬出血,洛瑜没想到这么严重,心里难受了下,赶紧给他止血疗伤。

    萧靖川委屈地抽泣一声,幽怨地瞪着小葫芦,“媳妇儿,他是谁?”

    凭什么能跟你睡一块!

    洛瑜说:“咱们的儿子!”

    “什么?!”

    萧靖川嘴角抽搐。

    小葫芦感受到他的嫌弃,也摆出嫌弃他的模样,“我才不稀罕你呢!”

    了解这玩意儿的来历后,萧靖川也有些瞠目结舌,“这也行?”

    “对啊,以后你可别再说我不乐意给你生孩子了,这孩子早就有了。”

    “小葫芦,你该喊他什么?”

    “……父亲。”小葫芦表现出不情愿的模样,声音却有些期待。

    萧靖川盯着他看了许久,发现没有那么嫌弃了,就抓过来在手里把玩,“就这儿身子骨当我儿子差远了,你以后要是不变强,我和你爹就再生个二胎,把你踹的远远的。”

    萧靖川接受得很快,他面上嫌弃,实则心里也有些高兴。这个儿子是真由他和洛瑜两个人的因缘而诞生出来的,而不像上次洛瑜捡回来的那个毫无干联的女婴。

    “儿子!有名字没有?”

    “小葫芦。”

    “这算什么名字,老子给你取个新的,以后你就叫爱瑜,萧爱瑜!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哇,我有名字了!”

    洛瑜:“……胡闹!”

    萧靖川真把小葫芦当亲儿子了,教他练功,教他念书,还带他到处去玩,小葫芦性子上逐渐有了萧靖川的影子。

    父子俩待在一块的时间久了,有了洛瑜也不能告诉的秘密。

    小葫芦以前总要躺在他和萧靖川中间睡,被萧靖川驯服后,夜晚就再没进过屋子,都是回到树里面睡。

    萧靖川吻得洛瑜直喘气,炙热粗糙的手掌按在洛瑜的肚子上,洛瑜阻止他继续往下的魔掌,“睡觉!”

    “再来一次。”

    “走开!”洛瑜抗拒地推他,萧靖川黏黏糊糊的令他心烦,“真的是受够你了!睡个觉都不得安生,回你魔界去!”

    萧靖川身体僵住,被洛瑜这句话砸疼了,想起洛瑜留下“腻了”那两字,眼眶开始酸胀,洛瑜是不是搞错了,他怎么能说出这么重的话来呢?

    他真的有这么令他难以忍受吗?

    萧靖川蜷着身子看着洛瑜的后颈,眼泪模糊了视线,洛瑜真的腻了,他该怎么办?

    萧靖川的眼泪就像锅里的油把他整个人熬得浑身发疼。

    洛瑜背对着他,身体又酸又软,精神极度疲惫,将睡未睡之际还能分出心想萧靖川怎么这么听话就放开自己了?

    算了,可能良心发现了吧。

    可是居然不来抱他,他习惯被萧靖川抱着睡。

    萧靖川不在的时候,他都要瞪着眼睛等好久才能睡着。

    洛瑜困死了,就没计较他为什么不主动抱他。

    自己往后向他挪去,却怎么也滚不进那温暖的怀抱,他咕哝了一句“萧靖川”。

    萧靖川憋住哭腔,维持蜷着的姿势,就是不让洛瑜滚进来。

    洛瑜滚了几次都没如愿,那点子睡意消散,人彻底清醒了,“你怎么回事?为了床上这点不愉快要跟我闹是不是?!”

    他转过身,猝然对上萧靖川破碎悲痛的泪眸,洛瑜喉头一哽,“你……你哭什么?”

    萧靖川痛苦地闭上眼睛,更多的泪水从眼角流出,哭腔从鼻子胸腔发出。

    洛瑜都被他急死了,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一个劲地询问他,萧靖川就是不说,抿着嘴流泪。

    洛瑜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萧靖川直接崩溃哭出声,“你说腻了,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就这事?

    洛瑜解释:“我说气话,假的。”

    萧靖川还是很难受,“你方才说受够我了?洛瑜,我真的这么差劲吗?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改,你说出来!你不能不要我啊!”

    洛瑜真的受不了他哭,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没有,你做的很好。”

    “做得很好你还受够我了,那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洛瑜,你教教我?”

    “你有完没完?别哭了!”洛瑜忍不住凶了一句。

    萧靖川:“我哭成这样,我这么难受,你还这么不耐烦地凶我,看来你真的不爱我了。”

    “我爱的,你别哭。”

    “我不哭呜呜呜……你真的没有觉得和我在一块腻了吗?”

    “没有。”

    “没有受够我?”

    “没有,我爱你都来不及。”洛瑜翻了个白眼。

    “那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再来一次?”

    洛瑜:“……很晚了,我困了。”

    “可你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困了。”萧靖川目光灼灼,见洛瑜又要生气,他先一步垂下眸子落泪。

    “我真¥&……”洛瑜骂了几句,认命地和萧靖川交换了一个咸咸的吻。

    重新被萧靖川压在身下的时候,洛瑜空洞的眼睛望着房梁,了无生恋地骂了句:“天杀的……”

    萧靖川心满意足地堵住了他骂人的嘴。

    外面山坡上的种子在细雨中悄然发芽,迅速生长。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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