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极黑。

    晦暗的月光尚未透过云层,便被这黑暗吞噬,艰难地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有人屏息,步履悄然。

    他微微抬头,看见开了一线的窗口,再凝神,听见里头浅淡而均匀的呼吸——人已睡。

    他以极缓慢而轻柔的动作把窗户推开,耐心得就连风也似乎不曾被惊动,就在窗户堪堪容得下一人侧身而过的时候,他的手往窗台上一搭,整个人便如影子般融进了黑暗与屋子中,无声无息。

    呼吸声近在咫尺。

    他摸上腰间的匕首,停在原地,一步未动,计量着动手的时间。

    一片叶子在树上挣扎。

    它将掉,而未掉。

    伴随着一阵更迅疾的风起,一声轻微的脆响,它彻底离开了枝干。

    当那片树叶落下时,房间里的人也动了!

    他从阴影中飘出,直飘到床前,比一片羽毛还要轻缓无声,出手,匕首毫不犹豫地落下!

    “刺啦啦”,房间中几乎闪出火花,这是兵器交错时的碰撞。

    长柄的剑顺着匕首的刀锋划过,寒气四溅,剑锋比刀锋更长,匕首锋势已尽,于是剑锋顺势而上,直取对面咽喉!

    这是早有准备的埋伏!

    握着匕首的手腕微微一沉,却立即用匕首紧追着剑锋不放,侧身,弯腰,匕首一翻,在剑身上轻轻一点,借着巧劲震开那直逼到跟前的剑,如泥鳅般钻了出去。

    他身子一滑,朝着对面持剑露出的空档,他举着匕首毫不犹豫地捅向对面心脏!

    杀气迸发!其势难止!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极轻,极轻蔑的声音。

    匕首刺穿了单薄的寝衣,撕裂布帛,却停在了割开皮肉的毫厘之间。

    一把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垂下眼睛,看见剑尖上自己的血,鲜血流淌间,闪烁着剑本身雪白的、熟悉的锋芒。

    两把一模一样的剑。

    他上当了。

    床上的人是假的,而正主早就黄雀在后。

    由远及近的灯光一层层地亮起。

    持剑之人的脸被灯光点亮,宛若在给他上妆,让他的眉眼一点点地分明。

    秾丽。

    这样一个几乎不属于男子的词,却是见着他的第一眼所能想到的、最妥帖的形容。

    最浓重的笔墨勾勒,才能画得出这样乌浓的黑发,雪白的肌肤,但黑白的笔调又显单薄,于是造物把十里春色浓艳都赋予在他的眉梢眼角,糅杂得灼灼烈烈,让他鲜活,让他多情,剩下的一点,点在淡红的唇边,便是春日落花的柔软温柔。

    可他辜负上天。

    他不温柔,也不多情。

    他看着眼前的刺客,眼尾上挑似笑,眸中是冷寂的,淡然如看一个死人。

    他是大夏最年轻的状元郎,未来的权臣首辅——景明。

    假扮他的侍卫问:“你是何人?谁派你过来行刺大人的?”

    景明从刺客的身体里拔出剑,剑身有特质的凹槽使血流更快,肉体上的疼痛更是放大数倍,他漫不经心,缓声道:“天牢十八层刑具……”

    “死人”刺客为着他的动作闷哼一声,然后笑了。

    景明说话的声音停了。

    刺客猛地回身,把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左肩。

    鲜血涌出,沾湿了他的衣裳,恍若一朵嫣红的花盛开。

    刺客喉咙一紧,一口血喷上他的衣服,便是点缀衣裳的落红残花。

    见着自家大人受伤,侍卫大惊,顾不上想以大人的身手为什么没来得及躲闪,一剑挥向刺客,要让他死得彻彻底底。

    一把一样的剑挡住了他。

    侍卫眼中从来镇定自若的景大人,此刻一双眼睛如深渊,带着骇人的光芒,他扫了一眼即将过来的众多侍卫,声音发沉:“今晚什么也没发生,让他们退下!”

    侍卫不解,但还是执行了他的命令。

    外面的灯光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地暗下去。

    只有屋内的一盏灯,微弱不胜地亮着,照这一方角落。

    冷寂黯淡。

    刺客笑得不能自已,越笑,他腹部的血就流得越快。

    景明一把扯下了他的蒙面。

    一个女子。

    是“她”,不是“他”。

    景明的字几乎从牙齿里蹦出来,一字一顿,带着不可置信的意味:“纪、潇!”

    步轻歌被捅了一剑后就在和系统闲聊,此刻忍不住瑟瑟发抖:“嘤嘤嘤,景明他好凶哦,”下一秒又很无所谓地摊手,“可他凶的是纪潇,同我步轻歌有什么关系呢?”

    系统再度给自家宿主打上了精神分裂的标签,提醒道:“可是走剧情的快乐是宿主大大你的啊!”

    “对哦!”步轻歌哈哈大笑:“终于要摆脱这个龟毛变态了,我好快乐!”

    系统明明没有意识,也觉一阵哆嗦:“宿主的生命值在快速下降中,建议快点走剧情。”

    步轻歌欣然允诺,刚一回神便对上景明的眼神

    ——想活扒了她的眼神。

    饶是做任务之多如步轻歌,在他的目光下也心里发毛了一瞬,随即入戏,又笑,又嫌恶地说道:“景明,你去死吧!”

    她满是仇恨,举起手中的匕首再度向他刺去。

    景明伸手,精准地用两根手指从侧边夹住匕首背部。

    步轻歌猛一发力,挣脱开了他的制约,反手在他的手掌心上划出一长道口子。

    鲜血淋漓,顺着白皙精致的骨节流下。

    景明眉头都没皱一下,嗓音如从冰面上滑过,平静之下是冻结千丈的冷意:“你知道了。”

    步轻歌冷笑道:“你瞒着我囚禁了苏钰哥哥,敢做不敢当么?”

    她看着他左肩和手上的伤口,颇为快意:“这匕首上涂了我纪家特制的毒,景明,如今你必死无疑。”

    “你死了,苏钰哥哥就会回来了。”

    “是吗?”景明却是慢慢地笑了,“你不是知道苏钰还在我手上吗?”

    步轻歌脸色微变,却立刻掩饰道:“只要你死了,不管苏钰哥哥在什么地方,他都能回来了。”

    景明还在笑。

    他眉目间藏风纳月,笑起来本该最是温和绝丽的模样,却完全看不出来,线条漂亮的眼睛垂下来时见得眼睫长而密,抬起眼睛时却勾魂夺魄,冰凉入骨。

    杀意凛然。

    过分浓重的煞气甚至盖过了他的容貌,令人望而生畏。

    景明用不曾受伤的右手握住步轻歌的手腕,拽着她往里走。

    步轻歌奋力挣扎起来:“景明,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她手上尚有匕首,握着匕首就又要扎他。

    景明抬手卸了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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