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轻歌醒来的时候,目测自己应该是被囚禁了。

    锁链不长也不短,刚好够她把手垂放着而不能举起。

    不让她难受,也不让她舒坦。

    步轻歌试着拉了一把,然后她就发现,这个链子,竟然和也是墙壁一体的,她未必没有力量把这链子挣脱,但她可能会被这极沉极厚的玄铁打造的墙壁压死。

    何必陈当初曾威胁过她,要把她关进牢里,那千年玄铁的锁链拷起来。

    嗯,景明做到了。

    还有就是,她再度四肢无力了。

    她的积分已经空了。

    她现在是景明笼中的雀鸟。

    而她身上罩着的景明的衣衫,刚好就是鸟儿精致的长羽。

    景明正在看着她。

    步轻歌忍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景明,你行不行啊,睡个觉还要这么长的大招前摇,该不会真虚了吧?”

    景明没有被她激怒,他道:“轻歌,在你死去的三年里,我的心境变了又变,最后的想法只剩了一个。”

    他摸着这锁链,这链子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虽然打磨光滑,但做工显得格外的粗糙。

    即使是在这暗室,步轻歌依然能看见他深黑的瞳孔,比四年前他杀她的时候,更加幽凉,他说:“如果我能再次得到你,我要把你囚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于是我准备了这个与屋子墙壁连通打造的玄铁锁链。”

    他摸上她的脸颊,宣布:“轻歌,即使你是神明,也不能逃脱我的禁锢。”

    鸟儿的羽毛纷纷落下,步轻歌觉得她处于一个很微妙的状态。

    她既像被奉上神坛的纯洁祭品,又像被供上大殿的高贵神女。

    她如祭品般被索取需要,又如神女般被尊崇礼拜。

    步轻歌看着在她脚下的景明:“景明,你何必如此卑微。”

    景明抬头,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的目光仿佛隔了云端,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不喜不怒,当她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脸上就有一种与她性情截然不同的温和。

    温和得近乎悲悯。

    景明道:“人因自己所求,再去祈求神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这样说道,“轻歌,所有的祈求和付出,都是为了回报。”

    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步轻歌又成了神坛上的祭品。

    景明道:“为了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回报。”

    他的口吻异常平静:“轻歌,不用试图做出任何表情来打消我的念头,因为你所有的表现,都是我所能品尝的最浓烈的春\/药。”

    步轻歌在锁链范围内动了动手指。

    能活动得很有限。

    她被景明抱到腿上,正面相对。

    她看见了景明锁骨处的痕迹。

    很奇怪,景明这么多年习武,又在外打仗了大半年,但身上没有别的伤痕,只留有这一道,如此鲜明醒目。

    箭在弦上的那一刻,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知道男人最好的福报是什么吗?”

    景明的瞳孔骤然一缩。

    步轻歌笑了笑。

    一种奇怪的钝痛还没来得及蔓延开,她的眼前就猝然一黑。

    五感尽失。

    ——

    景明是在大婚前一天接到密报的,说一直谋划刺杀他的幕后主使,今天会亲自动手。

    这个消息牺牲了他三名精锐的暗探,可信度很高。

    那不如瓮中捉鳖。

    去了刑部天牢一趟,在杀了三个重犯,逼疯两个犯人,又有一个犯人上过刑具以后,景明抿了抿唇,回到了府上。

    府里一切如常,完全看不出已经部署周密的迹象。

    景明来到地下。

    这里关着苏钰。

    苏钰的嘴没他想的那么硬,不过半天时间,就已经把从纪潇那里得到的毒药解药交了出来。

    一个窝囊的废物。

    可是纪潇喜欢。

    这个认知让他不可想象。

    他甚至无法判断,她到底是像骗他一样去骗苏钰,还是出于真心实意。

    景明又想了想,不论真假,苏钰都该死。

    他本就不配分走纪潇的目光。

    苏钰现在见了他都有点发抖,但他不长记性,还敢叫嚣:“景明,就是你这样冷漠残忍,潇潇才不喜欢你!”

    被他抽了一顿。

    景明擦着手,又想,明天他就要与纪潇成亲了,从今夫妻一体,生死相依,他该容谅她一些,只要她不向他提及苏钰,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先前那个计划杀他的主使,一直没有出现,却在他抓了苏钰以后出现,他怀疑是山阳那边的人。

    山阳。

    景明又拿出帕子,细致地擦着随身的佩剑,为着今日他略有起伏的心绪,他要亲手把人杀了。

    帕子被锐利的剑锋划成两半。

    景明从没想过,他学了十几年的剑,会有握不住剑的一天。

    纪潇。

    她捂着流血的腹部,目光不明地看着他。

    他用手贯穿了她的腹部,触感黏腻湿滑。

    这两个场景成为他未来三年反复出现的梦魇。

    第一年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感到纪潇的失去,就是偶尔感觉身边空荡荡了,他才意识到她已经死了。

    于是他去地下室冰棺里看她。

    她没有任何表情。

    “你恨我吗?”

    她从不回答。

    第二年,身边的空荡开始撕裂到心里,他不能自抑地想起她,频繁地想起,往事历历,开始浮现。

    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到事务上,用近乎致死的量把自己埋进去,能够喘气的间隙,他还习武。

    唯独拿不起他的长剑。

    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药量的加重。

    他开始睡在她的棺材边。

    他觉得哪一天她醒来了,第一个该看见的人就是他。

    她的丫鬟问他:“姑娘真的会回来吗?”

    他总是很笃定:“会的。”

    越是希望渺茫,越是相信,不然何以挨过那漫漫长夜,彻夜不眠。

    第三年。

    景明把部分时间花在处理事情上,把更多时间花在妄想上。

    他开始想,如果他不抓苏钰,她是不是就不会来?

    如果他那日能不那样心神不定,他会不会能早点发现刺客就是她?

    如果他不为了她的吻出神,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把手放进她的腹部,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

    越想,越无解。

    一开始他想,如果她回来,他什么都听她的。

    后来他想,他的思念太苦,她应该补偿他。

    最后他想,她的眼里为什么总要有别人呢?

    如果能再看见她,他要隔绝其他人的目光,将她困死身边。

    冯阳。

    台上女子作兰陵王入阵曲,他没看见她的眼睛。

    宴会上,她再次起舞,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透过她的眼睛,触碰她的魂灵。

    ——

    你回来了。

    在我的掌上起舞,在我的怀中安眠,在我的囚笼里休憩,最后,融在我的骨血中,不可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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