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春苦笑:“莫要问我,我亦想知道。方才有谁来过吗?”
赵青木顿时说道:“没有别人,只有我同你说的那个借碗的人!”
他点点头:“那想必是他留下的。”
赵青木伏在桌子前,垂头丧气地说道:“他还会回来吗?”
她本想着难得顾见春不在,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谁知道闹出这桩事。她从竹筐里扒拉一番,于是执起了一枚铜钱,说道:“诺,应该是这个吧?难不成我被骗了?”
没想到她竟将对方给的铜币找了出来,真不知道该夸她记性好还是鼻子灵。顾见春一时有些失语:“他骗你,那还多此一举做什么?”
赵青木噎了噎,说道:“兴许是他看我心地善良,觉得于心不忍,所以就偷偷将钱给了我。”
“呵,也就是你能想得出来”顾见春笑道,“这一枚金铢,我们再卖百天的粥也赚不回来。”
“啊?”赵青木惊道,“那还是快还回去吧!”
“还?你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顾见春反问道。
赵青木摇了摇头,随即又耷拉下脑袋。“那只能等明日了。”
。。。。。。
方知两人谈论的人,此时正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前面的女子。
“姑娘,您饿不饿?”
凌霄在旁边追着,就快要赶不上紫衣女子的脚步。
对方不答话,长街川流,行人纷纷。她脚下生风,穿梭于人群,竟大气也不见喘。
“姑娘,您渴不渴?”凌霄无奈,姑娘要是再这样催动内力走路,他可就要赶不上了。
“姑娘,您”凌霄刚又要说什么,对方却突然转过身,他一惊,险些撞了上去。于是赶紧停下脚步,这才不至于平地摔一跤。
“莫要跟着我。”女子冷然道。
凌霄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说道:“姑娘,不成啊!公子不放心您,让我务必紧跟着。我可不敢不听他的话!”
在外面,一贯称太子殿下为公子。
他知道自家姑娘虽然面上无情,可心底却总是当他是自己人的,断不会看着他为难吧?
“我只是去江家,不是去杀人。”夜来顿了顿,像是在解释给谁听。
凌霄心说,您这和要杀人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他可不敢直说,只得讪笑着说:“姑娘您听我一句劝,这事儿还真和江家没什么关系,您找他们也是徒劳。要我说,您还不如多去看看公子。”
“公子那边我会去。”她不信这件事没有江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姑娘啊姑娘,您聪明一世,怎么就偏生这会儿糊涂了呢?”凌霄苦着一张脸,说道:“江家乃是公子母族,您现在去找他们的麻烦,不也是让公子难做么?”
夜来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们麻烦?”
“呃”凌霄一噎,看您这杀气腾腾的样子,可不就是要去江家大杀四方?他只得好言宽慰道:“姑娘,就算公子不在意,您也要想想小姐啊,小姐她可是”
“她如何?”夜来眸光一动。
“这”凌霄恨不得将自己舌头咬了,姑娘这番出门,可是出了几桩大事。
这其中一件,便是江家大小姐江月溶,搬进了这东宫之中。
人人皆说是柔贵妃的母族有意将这大小姐送入宫中,好巩固他江家在朝堂上的地位。可这位大小姐,却是如同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一直养在深闺中,亦不与帝都的千金闺秀交往。
若说摘星阁有什么地方不敢探,那就是这问剑山庄与江家。对于问剑山庄,全因这位大名鼎鼎的南宫庄主的手段,摘星阁的势力从未能渗入其中,而这江家——
虽然是贵妃娘娘的娘家,也是太子殿下的母族。然而自十余年之前君上下令,摘星阁便销了与江家有关的一切情报。如今的江家,也不过是些旁支,既不算清贵,也不算权臣,虽然新的江家有心攀附,贵妃娘娘近年来潜心修行,吃斋念佛,却不愿与之扯上关系。而太子殿下,亦是与江家若即若离,让人探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如今江家往东宫送人,却难得见到这位贵妃娘娘点头,东宫亦是默许,怎能不让人好奇这位江家大小姐的来历?据说前日里她曾经在东宫惊鸿一舞,却不知太子是何打算。于是不仅朝臣推测,这太子的幕僚亦是忧心牵挂。
可外面风风雨雨,这位江小姐却并未收敛一二,听说阔克苏王子擅舞,竟借机与那王子讨教起来,于是千泉王子日日留宿东宫,竟也不觉不合礼数。
君上未曾表态,只让贵妃娘娘去提点一二,谁知贵妃娘娘去了一趟,竟说他二人舞得极好,让她醉心不已。这可气煞君上,却又因着前日冷落了他们母子,此时不好发作。君上惯是喜欢借刀杀人,隔日荣华宫那边借机让群臣上书,要为太子殿下物色一位正妃。
太子却当着君上与朝臣的面说,此生唯月溶足矣。他当即在朝堂上作表一封,言及江家如何忠贞不渝,如何沥肝堕胆。又提及十年前孝德皇后与赵丞相如何嫉贤妒能,对江家赶尽杀绝。此言一出,又将江家旧事翻了出来。君上许是觉得亏欠江家,又因为如今后宫乃是贵妃娘娘独宠,于是便允了这桩婚事,不过言明封江月溶为侧妃,太子妃之位便容后再议。
众臣这才反应过来,这立妃是假,翻出江家旧案是真。可惜君上却不愿提及此事,只消两边各让一步,好让他们各自争斗。赵丞相当即要为自己与爱女正名,便要血溅金殿,还是一干人拦住他。君上金口玉言,怎可能再改?于是只说令赵丞相的孙女一道入东宫,也封为侧妃。
这赵丞相一时之间惶恐大于愤懑,原是因为他姓赵,孝德皇后亦是姓赵,如此关系,君上却将自己的孙女许给了太子殿下,岂非是乱点鸳鸯谱?
这下可将谢京华的怒火彻底点燃,据说荣华宫那两日人人自危,连空气都弥漫着血腥味,足足洗了七日才将地砖上的血迹洗干净。
这位处于旋涡中心的“小祖宗”江月溶可不管这些,每日还是按时同千泉王子讨教舞蹈,竟是痴迷学艺。
千泉能说会道,又生着一副异族人的漂亮脸庞,一来二去,也许两人并无心思,可难免落人口实。这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传进夜来的耳朵,便是这三人纠葛牵绊的风月情事。
其时,夜来当即冷笑了一声:“凌霄。”
凌霄连忙放下手中事务赶过来听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女子淡淡问道。
凌霄可最是怕姑娘这副表情。姑娘愈是看不出表情,心中的情绪愈是滔天。此时姑娘如此淡然,想来,是动怒了。
须知凌霄上至君上娘娘何时共赏月色,下至帝都什么布坊新制出几种布料,皆是与姑娘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这瞒下来的事也就唯独那一件。
于是凌霄转了转眼珠子,立刻换了副“有口难开,有苦难言”的表情,便哀求起面前神色凌厉的女子:“姑奶奶哦不,姑娘!您听我解释!我也没想瞒着您!”
“说。”对方也不多言。
于是凌霄只得将此事含糊说了一遍,除了这“三人纠葛”之外,倒是与夜来所听到的版本大差不差。
“殿下要你瞒着我?”夜来挑了挑眉。
“是不是不是”迫于姑娘威压,凌霄刚欲点头,却又立刻将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
“你不说我也知道。”夜来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那把趁手的短剑呢?”她环顾一周,并未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姑娘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帝君,您这样是要诛九族的”凌霄沉默半晌,小声说道。
姑娘可别是要去手刃殿下啊!他还想多活几十年。
夜来睨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抬步就要出门。直到凌霄发觉这位姑奶奶出门的方向乃是城西江家,暗叫一声不好,连忙紧紧跟在她后面。
回到此刻——“小姐她她”凌霄有些为难,不过想想如果自己不说,那对方可就要冲自己发难了,于是心一横,说道:“小姐她是自愿嫁进东宫的!”
“嫁?”夜来冷笑一声,“她知道什么是‘嫁’?”
这可让凌霄一时哑言。
他左右想了想,赔笑道:“姑娘,您不如先将这粥送去,也好问个明白。”这件事横竖他是瞒不住了,不如丢给殿下来解决吧。
她闻言,垂了垂眸子,对方手中,正是方才买的热气腾腾的药粥。
凌霄见她有意,于是趁机说:“冷了就没效果了。我方才同那位姑娘打听的!”
他哪里能未卜先知?不过是胡乱编了一通。夜来也懒得点破他,对方说的也不错,不如去宫里问他来得直接,于是干脆接过粥,提起轻功,便消失在了凌霄面前。
凌霄这才抹了抹额间的汗。终于是把这姑奶奶骗过去了,啊不,请过去了。
他笑了笑,轻快地走着回头路。
看天色,今日不宜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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