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囚车的队伍早已远去,唐柳还望着山脚官道上的车辙印子,罗笙问:“唐姑娘,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唐柳道:“我想跟到永州去,我无法杀他,但我总能看见他的尸首。”
“那夜你有机会杀他的,但你选择了让他更痛苦的活着 ,你的目的达到了,其实能不能看到他的尸体,你都解恨了。”
罗笙递过一把钥匙,接着道:“随我回去吧,相识一场,我想我们是朋友。酒楼还为你留着一间房,住到春暖花开之时,你再走不迟。”
“罗掌柜,你帮我报仇,我本就欠着你”
罗笙打断唐柳的话,“扳倒李鹏,是你我共同的心愿。我家主上要我保护你,你要是觉得欠着我,就安心住下,我保证不取分文。天寒地冻还让你独自离京,我要挨骂的。你一直在为你姐姐活着,你该想想今后怎么为自己活下去。”
罗笙的最后一句话,最让唐柳动容,她道:“罗掌柜,我不知道你的主上是谁,不过,我很感激她,也很感激你。”
“走吧,咱们下山,回去我亲自做桌好菜,为你压惊。”
酒楼的马车在逸山的另一面等候,回晟京的路上,坐在马车内,罗笙抱着手炉,心情难得放松片刻。
殿下离宫将近半年,他终于陪着殿下除掉了几个眼中钉。
第一位,是李鹏。
先是京郊的石头搅得人心浮动,再是利用国师,让新帝决定选一个皇子去南境代天子巡察施恩,这两招原本是针对最有可能被封为太子的李鹏与李元。
李元没有多大反应,李鹏害怕一离开晟京便会失去太子之位,成功上钩。
有危机感,就难免会做一些错事。
李鹏设粥棚施粥,以为如此便显得他贤德,他原本就悄悄养私兵,近半年来更是大量增加私兵数量、私屯兵器,他结交对他有利的文武大臣,结党营私,他还不惜手段地敛财,欺压封地百姓。
而让他自食恶果的最后一把刀,是唐柳。
唐柳的出现,让他在还没准备完全的情况下造反,造反不成,数罪并罚,他彻底对殿下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第二位,是宋鳌。
宋鳌当初背叛殿下,害殿下北城门遭难,害死了齐明,他早就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今年,亏得他受不住李鹏的诱惑,李鹏许他高位,他答应效忠于李鹏,上任右金吾卫大将军丁忧还乡,李鹏果然在新帝跟前荐宋鳌顶上。
宋鳌做了右金吾卫大将军,当真效忠于李鹏,还帮着李鹏造反,落得个被乱箭射杀的下场。
剩下的,江振、沈家、新帝,以及其他一些人,虽然他们还有苟延残喘之机,但也不必着急。
他与殿下,有的时间陪他们玩下去。
……
晟京皇城,冷宫。
谢霓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什么人了,冷宫房屋破败,冷风从破损的窗格中呼呼而来,寒入心脾,她只能坐在墙角,缩成一团。
她身上的衣裳又脏又臭还不保暖,可是她不能将之换掉,脱掉这一身,她拿什么换上呐。
她还是皇后的时候,人人都要敬仰她、畏惧她,如今她只是一个被废的妃子,没有靠山,连对她最好的奶娘也被处死,谁都可以来踩上她两脚,谁都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
以往,她用馊饭试探某人,而今,残羹冷炙、干硬的馒头、清汤寡水的白粥,却也成了她延续生命的食物。
拜高踩低,这词她很小的时候便听过,以往她并没有多大感触,这些日子,她倒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回。
可叹她要强了半辈子,最后却要在冷宫中了却余生。
“殿下,您来了。”
冷宫院外的黑漆木门开了,小太监引着一个皇子走进来,谢霓丹撑起身子趴在窗外看,却看见那皇子不是他的鹏儿。
李辞从南城门归来后,就径直往冷宫而来,他穿着带狐毛的灰色斗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看见谢霓丹凄凉寒酸地坐在床上,看见谢霓丹像个叫花子一般活着,他心里痛快极了。
“怎么是你,鹏儿呢?”
李辞走进谢霓丹所在的破屋,谢霓丹仍朝漏风的窗格往外看着。
“你说我如今叫你什么好若是再叫母后,就不合理数了。”
谢霓丹没想到往昔那个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病弱皇子,竟会这样与自己说话,她转回头道:“我好歹还是你的长辈。”
房梁结着蛛网,纱幔东破一个洞、西破一个洞、地砖坑坑洼洼、空气中弥散着腐臭味与尘土味,李辞嫌弃地打量着这样的环境,讽刺道:“你被打入冷宫后,父皇就没有来看过你吧?你说你是我的长辈,我也不妨提醒你,你不必等,父皇永远也不会来看你。就是你死在冷宫,父皇也会不闻不问。”
“你这话传入你父皇耳中,你猜他怎么想?”
谢霓丹瞪着李辞打了个喷嚏,李辞示意自己的侍从一眼,侍从从包袱中取出一件棉衣为谢霓丹披上。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来告诉你,你的儿子李鹏,流放永州,今日还是我送他出城。还有你的母族谢家,满门抄斩。”
“你说什么?鹏儿今日被流放!这样的天气,被流放?”
谢霓丹甩开李辞给她的棉衣,她站起身朝李辞扑来,李辞也不躲,任由谢霓丹揪着他的斗篷,谢霓丹红着眼咒骂:“如果没有我们谢家,他就不是大晟的皇帝,我们谢家一路陪着他从壅地到晟京,他就半点儿情分也不念?他不怕坠入阿鼻地狱吗?”
“你的好儿子谋反,你的母家帮着谋反,你说,父皇能否容忍?”李辞直视谢霓丹的仇视目光,语调平静,字字带刺。
“你!”
谢霓丹憔悴的脸上被悲伤与愤怒充斥,她攥住李辞斗篷的系带,越攥越紧,李辞咳嗽了两声,看守冷宫的小太监上前推开谢霓丹,谢霓丹跌倒在地。
“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会谋反吗?”
李辞俯视坐在冰冷地面的谢霓丹,笑得猖狂,“得知二哥与那女子的奸情后,父皇其实没准备立即发落,是我给二哥通风报信,说父皇马上就要杀了他。可惜二哥到今日,都不知自己受骗。”
“你!”
谢霓丹抬手指着李辞,又要朝李辞扑来,小太监再次将谢霓丹推倒在地。
粗布鞋子离脚,脚掌触到冰凉地面,谢霓丹打个寒颤。
“他是你的兄弟,你自己还叫他二哥,你禽兽不如!”
谢霓丹愤怒地咆哮,苍白干瘦的脸挣得通红,口水几乎要飞溅到李辞脸上。
李辞用帕子擦了擦脸,“我禽兽不如,你又好得到哪儿去?还在壅王府的时候,若不是你在安胎药中动了手脚,我母亲怎会一尸两命!那是个已成型的男婴!那时我只有五岁,是你让我失去母亲、失去弟弟。你以为你让一个小婢女顶罪,父皇就真的不知道你的阴毒吗?父皇只不过是顾忌谢家!”
“其实你怪不得我,你儿子背着父皇做的,又岂止是那一件事,否则他哪里来的勇气敢谋反。我只不过是让一切提前罢了,是他给了我这个报复你的机会。”
谢霓丹再要扑上去,李辞已转身朝冷宫外走,太监重新上锁,无论谢霓丹喊了多少遍“李辞,你给我回来”,也再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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