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浅黛几句后,李嬅换回女装,重新装扮,恢复初到悦来茶馆时的模样。
清宁姑姑刺杀老匹夫是板上钉钉之事,停灵二十八日后,便是有葬礼,只怕送葬人选也有定数,李嬅等不到出殡之日。既已出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闯一回。
出了悦来茶馆,李嬅吩咐车夫去清宁长公主府,车夫并未如前几回般爽快地回答“好嘞”二字。
清宁长公主府毕竟是才死过人的地方,且灵体还在府内,车夫多少有些避讳,车夫拉着缰绳,拐着弯子与李嬅说:“殿下,夜深了,改日再去不迟,今夜便回府吧。”
“本宫让你去你便去,你不愿,本宫自己来驾车。”
李嬅不改主意,车夫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
清宁长公主府处有防卫,马车行驶到牌楼外,便有一队禁军拦住李嬅的马车,车夫紧张勒马,马匹前蹄上抬,马车摇晃,车厢内的姑娘们身子歪斜。
“岂敢擅闯皇家禁地!”领军将领喝了一声,车夫道:“惊了定华长公主殿下的驾,你该当何罪!”
领军将领上前行礼,“原来是长公主殿下,末将等职责在身,请殿下原宥。”
“本宫若不原宥呢?”
车帘后传出女子的话音,领军将领一愣,“殿下,圣上有令,末将不敢违逆。”
“若不是车夫有些本事,本宫有个闪失,你可赔得起?”
车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领军将领额角冒汗,“殿下若要责罚,悉听尊便,只是末将不能放殿下进去。”
“告诉本宫,你叫什么,是何职务?”
“回禀殿下,末将姓江,名永,是现任左金吾卫大将军。”
“你是姓江”车厢内,说话女子的大腿被掐了一下,她立马改口,“你原先可是在本宫夫君手下做事?不错呀,升官了。”
“托殿下与驸马的福。”江永内心忐忑,强作镇定地笑着朝车厢处行礼。
“本宫过几日便要进宫,本宫定要在皇叔面前参你一本,请皇叔参你个不敬之罪,撤了你的职!”车厢内,一个女子紧张地牵着另一个女子的手,声音如钟。
江永的余光瞥过身后的十几名士兵,他知道,他被撤职后,有的是人代替他,他自辩道:“殿下,末将不敢不敬重您,是陛下有令,不得传召,任何人不得进清宁长公主府。末将依圣旨行事,请殿下体谅。”
“本宫许久未见姑姑,不过进去拜谒一回,又有何不可,果然敬重,便给本宫让开!”
“车夫,往前走!”
闻令,车夫要继续赶车,以江永为首的士兵们先后退几步,又再次拦成一排。
“殿下,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
江永焦急拦阻,车内的女子不管不顾地与车夫说:“车夫,不必管他们,继续往前,本宫今夜就是要拜谒姑姑!”
马车继续硬闯,士兵们又怕得罪定华长公主,又怕被马蹄所伤,乱成一团,连不远处在府门值守的士兵也跑过来几个支援,局面分外混乱。
……
马车搅局,清宁长公主府大门旁的几面围墙处,守卫薄弱了许多,李嬅打晕两个士兵,翻墙进了清宁长公主府。她并未穿夜行衣,却披了一个有帽子的黑色斗篷,斗篷宽松,帽子也宽大,可遮盖大半面目。
晟京城名门大族的灵堂多半都设在正厅内,府外有士兵防守,府内却几乎冷清寂寥,李嬅熟悉清宁长公主府,从小路直奔正厅而去。
一路上几乎也没遇见什么人,便是遇见了不过也就是出手将其打晕,李嬅很快顺利赶到正厅。
往昔用来待客的正厅色彩单调,以黑白为主,远远地便能看见白幡在夜色中飘扬,两旁的白灯笼上是醒目的“奠”字。
灵堂被白烛点亮,灵堂正北是金丝楠木棺椁,棺椁前有一供桌,桌上的香炉中点着几炷用以哀悼逝者的香。
同一轮夜月下,同一座晟京城,某处欢歌悦舞、醉生梦死,某处死气沉沉、清冷哀伤。
同一日,同一人,是李公子时,美人入怀,美酒入杯,是李嬅时,不敢随心所欲,不敢放声哭泣,探望至亲之人却不能令其死而复生。
“殿下!”
棺椁前跪着三个人,一个是贾嬷嬷,一个是翠墨,一个是吴管家,三人皆穿着孝服。听见脚步声,吴管家最先发现李嬅的到来。
棺椁前的三人一齐起身,李嬅点头示意,走进灵堂,放下帽子,从供桌上取了一根没点过的香,借香炉中的火将之点燃。
李嬅深深一拜,将手中青烟袅袅的香插进香炉,又跪在中间的蒲团上,深深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李嬅仍直身跪在蒲团上,哀伤地凝望着香炉后那个刻在棺木上的“寿”字。
“殿下,陛下下令不许任何人探视,府外守卫森严,您是如何进来的?”翠墨站在一旁,吴管家与贾嬷嬷一左一右跪在另外两个蒲团上,吴管家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姑姑是如何走的?”
自不必装疯卖傻后,李嬅从未哭过,在这灵堂中,她的美目中流下两行清泪。
“是御赐之酒。”吴管家恨恨说完,他与贾嬷嬷皆伏在地上。
李嬅扶起吴管家,吴管家脸上老泪纵横,李嬅又扶起贾嬷嬷,贾嬷嬷也是哀思过甚,本就垂垂老矣,眼中看不见半分希望。
“早已过了七日之期,二老为何还穿着孝服?”
“殿下,我们这些人都是要陪葬的,便是老殿下舍不得我们陪葬,我们也没有活路了。不过也就是数着日子罢了,老殿下下葬以前,除了为她老人家守灵,也无事可做。”
翠墨啜泣,李嬅转回身,见翠墨面色蜡黄,原本圆润的鹅蛋脸不再圆润。
“我们两个老的也就罢了,可怜了翠墨,她才二十几岁呀。”
贾嬷嬷为翠墨哀婉,翠墨苦涩一笑,“嬷嬷,没事,这就是命,我认命。”
“翠墨姐姐,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你若愿意陪在我身边,我想法子救你出去。”
李嬅起意救翠墨,翠墨却选择回绝:“谢殿下一番好意,只是婢子是老殿下身边有些脸面的人,婢子逃不掉的,”
李嬅自责地哀叹,发间的孔雀钗被白烛光焰照亮,镀上一层悲情的光泽。
吴管家道:“殿下,翠墨说的在理,您快回吧,您不宜在此地停留过久。老殿下疼爱您,她的心愿便是您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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