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到为止,李嬅重新回到马车上,车轮滚动,围观起哄的人群渐渐散开,各自回到原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上。
马车按原定路线行驶,坐在车厢内,甘棠因李嬅临行前吩咐古管家将马翠翠先带回府中之事而心生埋怨,甘棠脸色难看,李嬅问:“甘棠,你在怪我?”
“婢子不敢。”甘棠嘴上是那么说,她的眼神却将她内心的郁闷与不满出卖。
李嬅坐在中间,她的目光从左边移到右边,浅黛掀开窗帘一角看着窗外的街景,她的神色比噘着嘴闹别扭的甘棠要和缓些,但也不像是没有心事。
李嬅叹道:“我说出去的话不会收回,让马翠翠进府,并不代表还会用她。”
李嬅自己解释,甘棠也不再强忍着,她不服气地问:“她说话那么难听,不用她?做什么让她进府?”
浅黛的心里有着与甘棠一样的疑问,浅黛说话时,她也放下窗帘转回头看着李嬅。
“你们就没发现,行人说的话有什么不对?”李嬅说前半句话时看着甘棠,说后半句话时看着浅黛。
“他们说的话实在是不堪入耳,尤其是有个男子,自己妄加揣测,还要误导旁人。”甘棠嘟囔道。
浅黛还是一言不发,听着甘棠说话,她心神不宁。
“我好歹还有长公主的封号,他如此猖獗大胆,你就半点想法也没有?”浅黛是个明白人,李嬅专门问甘棠。
“殿下,您是说那男的是受人指使?是谁让他这样污蔑殿下不过是”最后几个字,甘棠并未说出来,不言自明,听者会懂。
甘棠后知后觉,惊恐不已,李嬅将甘棠的碎发捋到耳根后,“我去酒楼、逛茶馆,拜木匠为师,吃喝玩乐,老匹夫却不愿相信我真的不务正业,这才几日,他就生怕我赢了民心。”
“殿下怕那些人谣传咱们府里虐待下人,所以不得不宽容马翠翠一回?”甘棠脸上少了些怨气,多了些对将来的忧心。
“我说过,说出去的话不会收回,我是要审她,而非宽容她。”
解开甘棠的气闷,李嬅也得看顾浅黛的情绪,她问:“浅黛,老匹夫又为我花心思,你是怕老匹夫很快就要加大对你的逼迫吧?”
“殿下,婢子好怕,殿下清醒,他要婢子做的也许就不仅仅是偶尔回几句话这般简单”
浅黛六神无主,眼角泛红,李嬅柔声问:“你害怕他逼迫你,你害怕你弟弟出事,你害怕终有一日你会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做出更多你不想做的事?”
“殿下,婢子,婢子”
浅黛语无伦次,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一句有实际意义的话,李嬅抱了抱浅黛,“谁活着会一帆风顺,再难,也要咬咬牙走下去,我说过一切有我,我会救出你弟弟。我没有退缩,不许你哭哭啼啼。”
浅黛被李嬅搂在怀里,浅黛与甘棠恰好面对彼此,浅黛不安地咬着下唇,低眉垂目,浅黛的惶惑不安被甘棠目睹,甘棠试图感同身受,又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殿下那句话说得很对:谁活着会一帆风顺。
浅黛这般地两头为难,换作她,她也很难抉择。
可是,活得艰难的不止浅黛一人。
老天生她为甘棠,生浅黛为浅黛,浅黛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姐妹,但浅黛的弟弟不是她的弟弟,浅黛的殿下同时也是她的殿下。
将来的某一日,浅黛真的被逼无奈做出什么,她只能与浅黛对立。
主仆三人说了一路的话,时间过得很快,定华长公主府的马车在齐王府门口停下来。
齐王李朗极少回到他父皇赐给他成家立业的那座府邸,昨夜倒是难得回去了一次。
齐王告诉李嬅,他是浪荡惯的人,齐王妃不会约束他,但他每年都会陪齐王妃过生辰,这是齐王妃对他提的请求,唯一的请求。
“本该是我这王兄去小妹府上等候,还是小妹先我一步。”
崔树与门倌说明来意,门倌进去禀报,李朗很快便从齐王府内走出来,他已换下粗布衣裳,穿上一身藏青圆领衫。
“本就说好我来寻王兄,合该我到齐王府来。”
李朗身边还站着一位娇小的女子,女子梳端正的百合髻,正中戴着一支金丝正凤,李嬅微笑着从马车上下来,朝女子欠身一礼,“见过皇嫂。”
齐王妃比李嬅大不了多少岁,她给人一种缺少活力、谨小慎微的感觉,她点头回礼,拘谨地笑了笑,“公主不必多礼。”
“皇嫂,初次相见,请嫂嫂笑纳。”
甘棠手中捧出一个镌刻着牡丹花的方形梨花木小匣子,李嬅打开盖子,匣子里是一只成水极好的糯冰玉镯。
李嬅留在清宁长公主身边时,清宁长公主为李嬅买了不少首饰、衣裙,今日到齐王府来,李嬅特意从中挑出一只光泽莹润的玉镯,以全礼数。
备下这只玉镯时,李嬅并不确定是否会见到齐王妃,便是见不到,礼物也该送出去,既见到齐王妃,就更该送了。
“小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咱们约好在此碰头,你带什么礼物。”看出玉镯价格不菲,李朗嗔道。
“本就是我有求于皇兄,难得今日能与嫂子相见,聊表敬意罢了。”
李嬅将小匣子中的玉镯拿出来,轻柔地牵起齐王妃的左手,为齐王妃戴上玉镯。
齐王妃一脸为难,她急于摘下玉镯,李嬅道:“皇兄,你劝劝皇嫂,我日后还想与皇嫂多来往呢。”
李嬅一副礼物送不出去便不依的模样,李朗只好对齐王妃说:“茗微,好好戴着吧,这是小妹的一番心意。”
齐王妃不好再拒绝,李嬅又拉着齐王妃的手说了些客套的话,辞别了齐王妃,李嬅与李朗各自坐上一辆马车,往南成赌坊的方向走。
一路上,李嬅忍不住思考关于齐王妃与齐王李朗的事。
李嬅生活在人世间二十余载,从未去过赌坊,到了地方,她才知道晟京的赌坊都藏在地下。
并且,南成赌坊就在她遇见戴面具的怪人的那家书肆斜对面。
赌坊藏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馆下面,若不是有意打听,根本不知道这条街上会有一个赌坊。
李朗、李嬅与齐正走进赌坊,李嬅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气与汗味、烟草味、咸鱼味混杂的怪味。
玄关处有一个题有“笑看风云”的牌匾,牌匾旁有一块写着大大的“赌”字的蓝布,越过蓝布再往里走,便是赌坊正堂。
赌坊中并无一个女子,也并无一个孩子,都是些年龄不等的男子。
正堂内的光线不明不暗,为赌局营造着紧张、刺激、兴奋兼具的气氛,有三四张桌子,每张桌旁都围着不少人。
最靠近门边的赌桌中间有一系着棕色腰带的灰衣中年男子说道:“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啦。”
“这不是齐王殿下吗?您可许久没来了。”
赌坊的当家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的一双耳朵比常人要大,是老话中所说的有福气的长相,使得李嬅对他印象深刻。他认出李朗,朝李朗他们走来。
与李朗问过好,那坊主注意到李嬅,笑问:“这位小姐如此光彩照人,不知她是?”
“哦,这是本王的红颜知己,你可莫打她的主意。”李朗与李嬅事先约定过暂不透露身份,李朗毫不结巴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坊主点点头,又指着一身黑衣的齐正问:“这位呢?”
“他是我家新买的下人。”李朗说道。
“今日殿下想玩什么?小人可得招待好您。”
“殿下,小女想先看看别人怎么玩。”
李朗正想着如何回答坊主,李嬅开口,他便说:“这姑娘是头一回来,你忙你的去,我带她转转。”
“殿下自便。”
坊主逢迎地笑着退下,李朗与李嬅、齐正就在各桌旁走动,时不时有赌徒认出李朗,李朗便说几句玩得尽兴之类的话。
李嬅是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来,李朗为李嬅介绍骰子、骰宝、骨牌、樗蒲等用具与玩法,也为李嬅讲解坐庄等行话的含义。
三人看着看着,李朗也被赌徒拉进去玩了几局,有输有赢。
还有人凑合李嬅练练手,李嬅让齐正代她玩两局,齐正以前没玩过,不懂其中窍门,两局连输。
下场后,齐正自责地看着李嬅,李嬅摇摇头,浅笑,示意齐正不碍事。
李朗虽活得散漫,却并非是沉迷赌局无法自拔之人,玩了几局,他不再下注,那坊主走过来,笑道:“这种玩法,殿下只怕是腻了,小人这里还有极新奇的玩法,殿下可愿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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