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定主意接风瑾进府,李嬅就命人将芳芷阁西侧的一处屋宇收拾出来,改名幽梦轩。
白公公与李嬅在华熙堂谈话时,风瑾被小丫鬟带到幽梦轩等待,等白公公离开,李嬅径直去往幽梦轩。
幽梦轩内最多的便是珠帘与纱幔,颜色华彩,暧昧旖旎,宜调情,宜嬉戏,宜醉生梦死。
幽梦轩不是正经地方,但比芳芷阁要大上许多,也更像是公主的居所,谁走到芳芷阁,只要多走几步绕过外间的山水折屏,便能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幽梦轩则不同。
幽梦轩由飞罩、屏风、移门分为十来个空间,这般布局,谁人有心玩捉迷藏,一时半刻,很难被轻易找到。
李嬅走进幽梦轩,穿过两道移门,又绕过一个屏风,仍未看见风瑾的人影,她也不恼,耐心往里走。
越是往里走,或是带着春花图案、或是颜色晕染得十分好看的落地薄纱也愈发多了起来,男子的嬉笑声时远时近。
李嬅慢慢在重重落地长纱间行走,另一边的男子也在不断变换方位。
男子很有兴致地躲避着李嬅的寻找,毕竟,往昔他也常常这般与人玩耍。
走到某根浮雕花鸟柱子旁,李嬅有些倦了,她倚靠着柱子,不再动弹,听不见李嬅的动静,男子等了等,慢慢尝试着往李嬅所在的方向走。
一股异香渐渐近了,拿准方向,李嬅取下身后那条碧青色的披帛,循着香味甩了过去。
披帛打在男子身上,男子自己系在腰上,李嬅收回披帛,男子也随着那披帛走到李嬅面前。
“小生见过长公主殿下。”
风瑾朝李嬅行了个缓慢而娇俏的礼,他换了一身袒露胸膛的衣裳,说话语调比晨早少了些胆怯,多了些放肆的暧昧。
“可喜欢本宫为你准备的地方?”李嬅面颊一红,侧目看向绣在青纱上的桃花雨。
“殿下厚待小生,小生喜欢。”风瑾笑道。
李嬅不喜欢风瑾的着装,她松开手里的披帛,立即往左侧走了几步,“抓好了。”
风瑾也算眼疾手快,迅速抓住垂落的披帛,他把另一半披帛也捧在怀中,朝李嬅走过去,笑着讨夸奖,“殿下瞧,小生厉不厉害?”
“仔细着凉,把衣裳换了,日后不许再穿这身。”风瑾穿着裸露,李嬅难以自在,风瑾走近她,她便继续往左侧走。
“多谢殿下挂怀,只要殿下高兴,小生不冷。”以往接待的客官,最爱风瑾作这番打扮,风瑾感到疑惑。
“让你换,你便去换,本宫等你。”李嬅语气坚决,不容风瑾再说什么。
李嬅从风瑾身边经过时,并不正眼看风瑾,她往幽梦轩更深处走去,风瑾想到床榻就摆放在最里间,身子发抖。
“殿下,小生换好了。”
许多年前,幽梦轩曾是姑娘练习舞蹈的地方,如今虽然早就没有跳舞的台子了,墙上的巨大牡丹壁画还在,精美绝伦,李嬅便是坐在壁画前的美人榻上等待风瑾换衣裳。
李嬅再看见风瑾时,风瑾换了一身与秋叶十分搭调的衣裳。
“你的名字,是何人为你取的?”李嬅浅浅抿了一口香茗。
“是,是小生在杏云酒楼做事之前的主人取的。”风瑾垂眸,眸光中有了一层浅浅的忧伤。
“你那主人,姓谢?是废后母家的公子,是不是?”李嬅放下茶杯,问道。
“是,前主人,已经不在人世,小生与他,再无牵涉。殿下为小生赎身,往后,殿下才是小生的主人。”风瑾的眼神愈加伤感,睫毛上似乎挂了几滴水珠。
“抬起头来。”
李嬅望着风瑾,风瑾不敢不抬头,两相对视,李嬅面无表情地问:“你方才撩拨人的媚态,想来许多人都见过了。”
“殿下,这是您的披帛。”风瑾欲言又止,默默从怀中取出方才的那条披帛。
李嬅的手指在美人榻旁的小桌上点了点,风瑾走过去将叠好的披帛放在桌上。风瑾正要后退,李嬅道:“坐下吧。”
风瑾有些犹豫,李嬅的手指又在桌上点了一下,风瑾点点头,坐在离李嬅很近的方凳上。
风瑾常年在风月场中讨生活,坐姿与寻常男子很不同,他便是再随意或是再恭敬地坐下,身段中也带了几分柔心弱骨的味道,看在眼里,李嬅五味杂陈。
“甘棠!”
“殿下”
李嬅呼唤甘棠,甘棠很快走到内间来,李嬅吩咐甘棠:“这里无需人伺候,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幽梦轩打扰。”
甘棠会意,从外合上卧房的移门,李嬅对正用衣袖擦眼泪的风瑾说:“本宫说到你的伤心事了?你是为你的前主人哭,还是为你自己哭?”
李嬅用手指一绺一绺梳顺披散的长发,静静听着,她等了许久,风瑾还是没有回答她。风瑾不说话,也不再落泪,默默低头伤感。
“你身上为何会有香味?”
“昨日沐浴时,用过花露。”问话者不提风瑾的伤心事,风瑾才将自己身后的长发捋到胸前,递了过去。
头发放在风瑾手上,李嬅低头嗅了嗅,微笑道:“果然香,香气原是从这里来的。”
“这种花露,小生会做。殿下喜欢,小生为殿下做一瓶。”藏起心事,风瑾脸上的笑容也就回来了。
“有劳。”
李嬅示意风瑾放下头发,又问:“往后,本宫要你一心一意做本宫的面首,不许任何人碰你,你能否做到?”
“殿下是风瑾的主人,风瑾只为殿下所有。”
“本宫赎你出来,是看重你的品貌,本宫这府里寂寥无趣,本宫禁足的这三个月,你就好好陪着本宫吧。”
“殿下,三个月后呢?”风瑾问。
“你说了,你只为本宫所有,等到不必禁足,你的去处,自有本宫安排。”
李嬅拿过一个没用过的茶杯,重新倒了一杯茶,又打开左手簪珥手钏上的那颗银珠,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的小珠子,珠子入水,迅速化开,浅黄茶水变了颜色。
李嬅合上银珠,端起那杯变了颜色的茶水递给风瑾,风瑾急得要下跪,李嬅道:“不必跪,喝了它,听话。”
“殿下,您不再喜欢我了?”
风瑾不断回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长公主殿下不高兴,越想越怕。
以往的客人,没有一个忍心取走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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