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浅黛被幽禁于东苑的某间小屋起,李嬅从没去看过浅黛,李嬅与浅黛的唯一交集,是芬儿为李嬅带了几句话,浅黛照做。
找回了浅黛的弟弟,李嬅觉得,她是时候去瞧瞧浅黛了。
日常送饭,都是通过一个小门道递进去,被囚禁的人,早就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当阳光透进屋里,看清逆光而来的华美身影,浅黛神色迷蒙,怀疑自己还在睡梦中。
浅黛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痛感足够真实,门口的华丽身影没有消失。
不是梦,是真的。
“殿,殿下。”浅黛离开床榻迎出去,整了整自己凌乱的头发,扑通跪地。
“谁也不许跟进来。”
李嬅回身吩咐,而后往里走,留心看浅黛屋里的家具陈设。
浅黛历来都是爱干净的,她住的地方,一切都简简单单,看不出半分凌乱,床榻上的被褥也被叠的整整齐齐。
“本宫,最厌恶背叛之人。”
以往,在浅黛面前,李嬅从来不会自称本宫。
李嬅坐在浅黛床上,浅黛膝行向前,朝着李嬅叩首,“殿下,你赐奴婢些什么,让奴婢自行了断吧。”
屋里找不到任何一样锋利器具,否则浅黛不知自我了断过多少回。
清宁老公主出事后,没几日,李嬅就替浅黛与甘棠解了毒,她们不再需要每个月服用解药。现在,浅黛无比渴望着李嬅能赐给她一瓶鹤顶红之类的毒药,她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自行了断?”李嬅心里烦闷不已,冷声问:“想清楚了?”
浅黛伏在地上,哽咽着说:“请殿下允婢子一死。”
“抬起头来。”
李嬅的语气是命令,浅黛慢慢抬头,憔悴的面容之上满是泪痕,李嬅道:“跪直了。”
“请殿下赐婢子一死。婢子苟活着,不过也是白白浪费您府里的粮食。”
浅黛依令跪直身子,眼泛泪光,她的面色很差,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觉,比起她还跟在李嬅身边时的样子,她就像是在短短几个月内里沧桑了许多岁。
“丹儿同你一样,也为宫里做事,本宫处死了她。还有,悄悄在门外与你说话的谢婼婷,本宫罚她为侍卫们洗衣裳,没完没了地洗,她的性命,留不住多少时日。”
李嬅说话,浅黛默默听着,她不会将李嬅的话当成吓唬。
她并不害怕,于她而言,能够死去,就是最好的解脱。她伤心、绝望,却不胆怯。
“浅黛”
许久没有从李嬅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浅黛抬眸对上李嬅的视线,李嬅冰凉冷漠的语气里有了别的情绪。
“我是真想杀了你啊。我答应过帮你救人,你为什么还要继续为老匹夫做事?你聪明得很,猜到胡公公为本宫做事。你厉害得很,为了自己,出卖胡公公!”
“到底是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咱们之间是有姐妹情的, 这就是你说的姐妹情?你怨我用毒药控制你,是不是?你我之间,究竟是谁先变了心?”
李嬅的声音凄厉沙哑,浅黛抽抽噎噎,眼泪止不住地流。
公主未出嫁,皇后就已经开始威胁浅黛了,浅黛一回到公主身边,她就是一个背叛者,她的背叛瞒不过公主的眼睛,公主很早就察觉出她的背叛。
就算装疯卖傻,公主明明也有能力处死她,可是,公主只是用毒药控制她,再忍无可忍,也只是把她幽禁起来,让她这个早就该死的人苟活到今日。
“是婢子先对不起殿下,是婢子先对不起殿下,是婢子,先对不起殿下。”浅黛连说三遍,一遍比一遍哀婉。
“说对不起,顶什么用。如果胡公公死了,你拿什么赔本宫!”
“殿下,婢子把这条命赔给你。”浅黛哭着磕头,李嬅呵斥:“看着本宫!你磕一百个头也无用!”
“本宫告诉你,你坦白,本宫就相信你,你坦白了一半,藏了一半。本宫说过会为你救出你弟弟,你为什么受不住威胁!在你眼里,本宫只顾权势,是个没有心的人,所以一再伤害?”
“不是的,殿下怎么会是没有心的人。”浅黛摇头,李嬅扶住浅黛的脸,为她拭泪,绣着玉兰花的手帕凄然坠地。
“这帕子,是你绣的,本宫一直很喜欢。如今,不喜欢了。”
“江振屠了云崖村,与你脱不了干系吧。本宫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干这种事。”李嬅捏起浅黛的下巴,寒凉剔透的水滴如流星般从浅黛眼前垂直滑落,不见了踪迹。
“什么都瞒不过殿下。”
仰头望着那双美丽的瑞凤眼,望着那双眼睛成了一汪湖水,浅黛的心如同被插了几十把刀子,疼得叫她受不住。
浅黛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女娃娃,女娃娃哭泣,她会给女娃娃做小布偶,她会抱着女娃娃讲笑话给她听,女娃娃不伤心了,用稚嫩的小手环抱着她的腰,笑得甜甜的,奶声奶气而不失纯真地说:“浅黛姐姐,你真好。你要永远永远陪着嬅儿。”
哭泣的,还是那个灵魂,此时此刻,她没有资格哄她了。
“江振吵着要见本宫,还用沈红蕖的性命要挟本宫,本宫本是去瞧个热闹,江振说,是你提醒他,逸山脚下的怪石头,是附近村庄有妖孽作祟。本宫竟不知,你与江振这般亲密。云崖村的村民是无辜的,你为何迫害无辜?”
李嬅捏着浅黛的下巴,指甲掐进皮肉中,掐出一个弯弯的血色印子。
“殿下,当时,府里的守卫都是姓江的管着,他知道婢子与宫中有来往。”
浅黛急躁委屈,“宫里的人问,姓江的问,婢子从来都说殿下是真的疯了。是姓江的对您动手那日之后的事,姓江的逼问婢子究竟知不知道怪石头的事,婢子一时情急,才那么说的。婢子的本意,是让姓江的自己想办法,不要折磨殿下。”
“你这么说的后果,你没想过吗?或许江振早就想动手了,你不积口德,江振那混蛋现如今也没反省过自己,他心安理得把过错推到你头上。”
“浅黛啊浅黛,你弟弟在幽梦轩,本宫差一点就带他来见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殿下,婢子的弟弟在哪里?初一在哪里?”
“你兄弟还真叫初一。”浅黛抱住李嬅的腿,李嬅推开浅黛,浅黛瘫倒。
“你是生来就恶毒,还是你又有什么苦衷你到底为什么成了江振的帮凶!”
“殿下,婢子当时只是随意一说,婢子没想到会这样。遇到您之前,婢子,婢子在云崖村,被五个大汉,轮流,轮流,婢子当时还未及笄呀。”
浅黛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泣不成声,“婢子恨云崖村,婢子那时是一时气不过,才,婢子不是有意的,婢子,婢子,对不起,对不起。”
“求殿下让婢子死吧,求殿下让婢子死吧。”
“你说,你,你有过这种经历。”浅黛说不出那几个字,李嬅却听明白了。
怒斥转为不可置信,李嬅慢慢蹲下,“为何不报官?你做了本宫的贴身侍女,为何从没与本宫说过这些?”
“婢子找村长告状,村长不相信婢子,指责婢子勾引那些汉子,那些汉子们的母亲、妻子,甚至想毒哑婢子,骂婢子不知廉耻、胡说八道、败坏云崖村的名声。遇见殿下后,殿下与高祖皇后对婢子很好,婢子害怕,害怕说出来,没有人信,也没脸再见人,再也无法做殿下的侍女。”浅黛哭得越来越伤心,描述的过去,越来越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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