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亭里,殷罗端坐石桌前。

    这张恶煞瘆人的面庞,目睹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泥地下,染有几分透入心脏的凉薄。

    可更让他眼里藏孤寂的,是屋里……

    这世间任何的声响,只要他想,他都可以用法术屏蔽。

    但声音能消,事物能不见,可唯独心……骗不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大颗大颗掉落的雨滴,终于变得缓小,直至日光从乌云里扒出一道光来,才真正消失。

    护法的时辰也远远超过,可一只手却未曾放下。

    当东彦顶着于心不忍的目光出现在眼前时,殷罗才收起掌心的法力。

    “殿下,仙尊向来多福,地府这几日的奏报……也批阅了不少,我们回去吧,泉池的温水已备好,殿下这几日辛劳了,泡一泡吧!”

    殷罗僵硬地扯开嘴角,“这段时日多亏有你,地府才能安宁,我已因丝欠下不少事务,居其位谋其职,自当自罚以慰亡魂,何来脸面还能享福这泉池?”

    “哎!天晴了,应该值得高兴才是,距上一回欣赏不来这拨开云雾后的美景,我竟想不起来了。”殷罗摇头嘲笑自己,而后像下定决心一般利落挥手拂袖,“走吧,回地府。”

    东彦跟其身后,两人都未用一丝法术,凭着双腿走回了地府。

    ……

    日正。

    枝头两只喜鹊欢悦对飞,缠绵屋瓦。

    榻上,叶漓白皙的脸蛋恢复色泽,她辗转醒来,入眼,便是略带胡渣子的温润面孔。

    雨声阵阵接连不断,此时在骤然消停之后的寂静中,她的脸颊不免晕开一层薄红。

    娇羞的埋脸而笑更是将欢跳的指尖诠释得淋漓尽致。

    “娘子醒了?”

    沙哑的声音在耳旁炸开,未来得及沉溺于心房的暖意缱绻多久,她猛地循声抬头。

    只见阿庸披散发丝,一只手懒散地放在腰间,另一只手撑在耳后,笑得干爽,目光难得出奇地流连忘返。

    突如其来,且陌生而又熟悉的炙热视线,叶漓象征性埋怨地捶了他的胸膛,扭着脸背对,以躲避没脸没皮的对视。

    “身子可好些了?”

    阿庸问的真诚,叶漓也明白是寒毒惹得祸,可烧红的脸色一旦开启,理智不免走得有些偏颇。

    “殿下他……在屋外守了很久。”

    躁动的声响顿时一滞,身前的人影迟迟没有回应。

    阿庸继续说道:“阿漓,不是我为他开脱罪责,而是,不管愿不原谅,或许你该听一听他的解释。”

    叶漓嘴巴一扭,气得翻过身子,“谁说我不原谅他了,我只是觉着,他瞒着我还一副欠揍的样子,我就气得不想搭理他,什么好朋友,一点都不仗义,我就该跟他绝交,你是不是因为他替我解了寒毒,所以你才为他说好话的?”

    “你知道的,一事归一事,我只是不想你再错过本该可以听到的事实。”

    “而且……”阿庸顿了顿,又道:“我也阿漓想的好心,他时常觊觎他人之妻,也该吃点苦头,你若要选择原谅,你夫君我可是希望你别那么轻易放过。”

    看着眼神飘忽略有不悦的人,叶漓当即‘噗嗤’而笑,双手一推,掌心撑在他的耳侧。

    “哦?是吗?相公何时变得如此醋意大发,像个怨妇似的撅着嘴让人觉着好生讨喜呢?”

    她指尖猛戳高挺的鼻梁,仿佛也戳穿身下人的心思,盯着软嫩的薄唇更是靠近,再靠近……

    就在要贴上那诱人的唇瓣时,却被一道莫名的撞门声生生折断。

    “砰……咚!”

    “姑爷!小姐!你们没事……吧?”

    来人的,是几个丫鬟四眼瞅着,皆为气喘吁吁的模样。

    杂七杂八至少得有十几个仆人,好在家丁们都堆叠在通往主院廊亭外的门边候着。

    显然,这是因为殷罗在施法间,下了道防扰的屏障的‘功劳’了!

    所以一旦阻隔久了,找不到人自家主子,也就即使把门敲烂了也得来寻人。

    叶漓此时缩在被窝,只剩两只眼睛在转悠。

    虽然她一向脸皮厚大胆,但毕竟姑娘家家的,这种新场面是蛮难以为情的。

    “奴该死!小姐莫责怪,我们,我们这便出去……”

    两个丫鬟齐步转身,拔腿就往门跑去,然而,刚跨出门槛,就把颤颤巍巍的身影险些给绊倒。

    “你们两个怎么走路慌慌张张的?可真是小姐出了事?”

    “我们,小姐……姑爷,她们,这……”

    元妈一听,两个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让身旁的丫鬟赶紧搀住自己走路点去看。

    然而,眸光从地上抬起时,却只见榻上二人端正着坐姿稍有间距。

    衣衫齐整,枕被叠妥。

    叶漓面露微笑投去祥和的目光,这下的突然总不会再窘迫了!

    “元妈,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有些事儿我们夫妻二人要商量商量,你们怎么个个都这么着急?”

    此话一出,叶漓自认未有任何不妥之处,可在场的眸光却全都聚焦于她一人身上。

    不对啊!元妈好歹也是个饱谙世故的老妇,怎么这种‘清汤寡水’的场面却也烧红了脸呢?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很快,阿庸的举止却让她想把几斤厚的脸皮,彻彻底底埋进十几丈深的土里。

    只见他缓缓苦笑起来,快速地替她扣好脖颈上的扣子,敛紧那刺眼的印记。

    叶漓一下掐紧了衣领口,手掌一个劲地扑一颗汗珠也没有的脸庞,“呵呵!热的……热的!”

    忍不住挪动脚丫的阿庸,用胳膊一揽捡起了地上狼藉的里衣和鞋袜。

    “呵呵呵呵!今日着实是真热啊,日光毒热的很呐!呵呵……”

    未等两人窘迫得晕头转向,丫鬟在元妈的示意下捂嘴偷笑一番,朝凳子上歪搭的肚兜走去,捻了起来,“姑爷,你还落了这个没有拿!”

    阿庸两步迈出,两步收回,像一阵风一样就把红晃晃的软布料抢走。

    “去让厨子准备午膳,就说小姐和姑爷……最近操劳过度咳咳……”元妈找了张凳子坐下,掩帕而咳也不知是否因嗓子难受的,“多端着补身子的来。”

    “是!”丫鬟退了出去,把门掩紧后,便遣散走吃瓜的下人去干活。

    待人走后,两人也坐于桌前,叶漓握紧了爬满皱纹的双手,眼里尽是宽慰,“元妈定是担心小环了,她无碍有人照拂着,待她身子好些了,便会有人亲自送来的,您放心!”

    元妈悬着的心彻底松懈,点了点头。

    这时,突然跪进来一丫鬟,脸色惨白。

    “元妈不好了不好了!”

    “前厅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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