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洋上班的学校每年六月举办艺术节，各个班级的学生会出节目，教师也会派代表出节目。担任班主任和语数英主课的老师太忙，教师节目便落到副课老师们的头上。
副课老师们实则也很抗拒这种事，周洋所在的初一教师组，连个节目牵头人也迟迟定不下来。后来，年级主任把所有副课老师聚集在一起，任务派给了个年轻的音乐老师。
他叫张琦，是个五官标致的男老师，长脸，留着f4那种长头发，走起路来随风飘扬。因这头发，周洋刚到学校时就注意到他了，后来知是音乐老师才颇为理解。
周洋原以为他年纪比她大，可他一开口讲话，语气轻慢又不屑一顾，她便猜测他可能比自己小，果然，他比她还小一岁。
“好吧。”他耸了耸肩说，“也只能是我了。”
“大家都晓得音乐老师最闲，碰上学生考试频繁的时期，课也不用上，主课老师们总有使不完的精力。鬼知道我怎么会这么清闲，到年底总结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啥。不过艺术节这种时候还不发挥一把，确实可以滚蛋了。”他大肆鄙薄着自己这份工作，在大伙儿面前，周洋只敢私下说些类似的话。
大伙儿装作在忙手头上的事，不跟他搭腔，他们对周琦的谈话方式不知所措，也怕给自己招来多余的活儿。唯独周洋抬头在听。
“我打算排一出歌剧，”他说，“你们觉得怎么样？”他问大家知不知道经典歌剧《猫》。
周洋问：“你是说安德鲁·莱·韦伯那部？”她恰好跟第三任男友去武汉大学看过戏剧学院学生的表演。
张琦的眼里露出惊讶，语气变得积极了些：“嗯，现代四大音乐剧中，只有《猫》够简洁、诗性，既不过于悲怆，又不轻佻得没有边际。它来源于为儿童创作的诗歌，浅薄一点的人至少可以感受热闹的舞台，换句话说，也比较适合在学校里表演。”
周洋不敢接话了，万一他要问她对《猫》有啥深层次的理解，她可说不上来。
“歌剧？会不会很难呀？”
终于有其他人给出反应。
“我五音不全，唱歌千万别找我。”
“还好的，我之前看过大学生的表演，每个角色唱一小段歌，表演动作也不太复杂。而且舞台和化妆都比较随意，像个巨型垃圾场，什么牙膏筒、杯子、碟子和破旧轮胎都可以作为舞会布景，特别好玩。”周洋说。
因为她的解释，张琦再次望向她——探索地、莽撞地——她的心忽地咚咚直跳。没多久，又有股久违的快乐在身体里升腾。
张琦立马选定由周洋饰演核心角色——魅力猫葛丽莎贝拉，并演唱经典的《ory》。
所有角色与分工定完后，众人散去，周洋临走前半开玩笑地问张琦：“为什么选我？因为我长得漂亮吗？”
“哦，不。”他认真回道，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歌剧导演，“美女不一定适合这个角色，格里泽贝拉要表现出怅惘、黯淡、飘忽不定的感觉，我从你的眼里找到了点这种味道。”
周洋呆住，然后干笑几声掩饰过去，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自己，过去在朋友嘴里，她可是没心没肺、敢作敢当的大姐大。
“再说，找其他人未必肯演。”他又说。
“好吧。”周洋也耸了耸肩说，“也只能是我了。女体育老师跟音乐老师同样清闲。”
张琦对她一笑，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他们每天在学生放学后排练，虽是副课老师，大家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四点以后是唯一可以凑齐的时间。实际上，除了张琦、周洋及另一位老教师每次都来排练，其他人总会有突发请假的情况。
那位老教师负责校务工作，没有固定的课程要教，他扮演“领袖猫”老戒律伯。“保姆猫”珍妮点点的扮演者是位历史老师，她到五点必定要走，赶着回去给她老公和孩子做饭。“铁路猫”史金波旋克斯的扮演者是位地理老师，他不承认地理算副课，从被年级主任拉进来的那刻起，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张琦给自己也安排了角色，“摇滚猫”若腾塔格，他说这个角色过于复杂过于骚气，对一般人来说太难。他是音乐学院音乐表演专业毕业的，大学里组过摇滚乐队，担任主唱，后来被父母拽回r市了。
见人员七零八落，张琦有时会发脾气，他是想到啥就说啥的性子，情绪来了，扬手把剧本往身后一甩，瘫倒在座椅上，不屑道：“排不起来的，我就知道，压根没人把它当正经事。”
他倒没特别对着谁撒气，大家便漠然等着他。几分钟后，他又跟没事发生一样站起来，继续讲走位讲台词。
他们在舞台布景和服装上产生分歧。张琦想给大家量身定制戏服，修身的款式，可以展现肢体的灵动，但费用大大超出学校给的经费。他觉得多出来的大家摊派一下也没多少，但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有人提议表演时穿上自有的或去借件皮草外套披身上得了，大家纷纷赞同。
“这下全场都成笨重臃肿的老戒律伯和老珍妮了。”张琦说。
周洋私下找了几个年轻教师一起去定做戏服，张琦的难题总算得到缓解。
不知怎的，周洋特别想排好这出剧。她把这事当作最近生活的重心。每天花时间练歌，还上网搜寻相关视频，模仿角色的肢体动作、表情神态。
一个周六，周洋想着去看下真正的音乐剧，好找些专业舞台的感觉。她打听一圈，谁也不知道，只有乔安说起，上海有时会有国外过来巡回演出的剧团，但也不是随时能看到的。
她最后才打电话问张琦，他建议她去t市的马戏团看看，里面会有类似的短剧表演。她说好，刚想挂掉电话，张琦又说：“我跟你一起去吧，明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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