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彦、周密,注定会在唐皇朝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同时,在野史杂记中二人传奇的人生也将是后世无数企图建功立业的年轻人精神上的催化剂。
但无论历史如何详细,刻画得如何生动,都难以将真实的人物表述完整。
就如今日朝明街前,这是二人从划分党派后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也被世人认为是足以影响朝廷走向的交谈,却只是叙旧寒暄?
二人身后的一众史官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削尖头往前凑,拎起耳朵听来的“密谈”,只是这般平平无奇的“寒暄”?
直到他们后来回到家中,认真翻阅二人的生平过往,才能勉强分析出其中隐藏的部分信息。
然而他们再如何分析,都难以窥探其后的全部深意。
只因作为局内人,他们如何能够站到布局者的高度去看清全局。
回想这段平凡的寒暄。
当周密第一次开口:
“李东现在我府上,有空咱们三兄弟还是要聚聚的”
李东作为开成区人口失踪案的重要嫌犯之一,岂能安然出现在周密私府内。
哪怕李东曾是周密最亲密的挚友,但身为大理寺卿的周密又岂会糊涂到这般徇私舞弊。
同样曾是周密挚友的刘新彦,自然知道周密不会如此愚蠢。
那这里的“李东”指的就不是李东,而是以太子为首的宗室勋贵。
那接下来的“三兄弟”自然指的也不是他们三人,而是如今朝堂上最大的三个党派,“刘党”、“周党”和宗室勋贵。
朝堂之上,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刘党和宗室勋贵们斗得不可开交,也都以为周密会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周密此时便给出了他的回答,他愿意从中调解,让三方重回谈判桌上。
然而刘新彦并未给出回应,那几步的沉默便代表了他的态度。
他不愿收手。
紧接着,周密说“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这句话,令身后的那些史官们头疼了许久。
这里的“撕破脸”是指什么?
史官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刘新彦和太子之间的争斗,到了水火不容的时刻。
但“现在”又是什么时刻?
要知道文武百官聚集到朝明街前正是因为太子越权动兵,这可是谋逆的信号。
都到了这个时刻,若还不“撕破脸”,待到太子“谋逆”成功,那刘新彦可还有翻盘的机会?
既然如此,周密为何还在劝刘新彦不要撕破脸。
众史官百思不得其解。
原因无他,因为他们从一开始便想错了方向。
若是从语句的顺序来看,首先令人生疑的应该是周密地说的“现在还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似乎是,他们终归还是会撕破脸……
而再从语气和语境来看,很容易让人有种错觉。
周密似乎和刘新彦是一条战线的……
若是这般分析,当前朝堂之上能让最大的刘党和周党统一战线,一同对抗的。
似乎只有那坐于高堂之巅,操控一切的耀宗帝!
若是这般分析下来,似乎这里“撕破脸”的对象便是耀宗帝!
也就是说,刘新彦要对抗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太子,而是耀宗帝!
当众史官弄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刘新彦为何在接下来会提到那看似天马行空的“南柯一梦”。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以为的“南柯一梦”,其实正是刘新彦的亲身经历。
没错,当长孙与刘新彦再次相遇后,命运的断线便再次连接,这本不该存在的梦境,却令刘新彦陷入轮回重新经历。
所以,刘新彦所言皆实。
只是,史官不知,周密亦不知。
刘新彦说出这场梦的目的也很简单,既是告诉周密,也是提醒自己,同时也是回应长孙决赛前深夜到访时对自己的痛斥。
梦中人亦是今世魂。
自己毕生的追求从未改变。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他想从根上铲除唐皇朝溃烂发臭的伤疤!
朝明街一片沉寂,刘新彦最后这句犹如惊雷过后,依旧在空中回响。
周密不再试图劝阻刘新彦。
他并非懦弱之人,只是性子沉稳,这些年习惯了隐忍,所以总认为即使万事俱备,也应等“东风”。
此时看到刘新彦他才明白。
成事者势起,东风起。
……
“大人,末将奉命守护皇宫”
禁军统领硬是被刘新彦和周密的气场压得说不出那后面半句。
刘新彦依旧如往常那般心平气和。
“奉命?是奉了谁的命?”
仅是这一句就令禁军统领冷汗直流。
刘新彦没有继续为难他,转而说道:“我有直到御前之特权,现在我有要事启禀圣上,你确定要拦我?”
禁军统领并没有为难之色,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自知自己拦得住百官,却拦不住尚书令和大理寺卿。
尚书令此时口中的“直达御前之特权”反倒像是给了禁军统领一个合理的理由。
“大人,请!”
禁军统领为刘新彦和周密让出一条道,二人身后的一众官吏却被挡在了外面。
只是,一直没回头的二人,却隐隐听到身后众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其中有来自禁军的,也有来自官吏的。
禁军松口气源自令他们倍感压力的二位大人终于走了,所以心理上松了口气。
而官吏们这一声长舒气则显得有些玩味。
他们之所以会聚集到朝明街前,那是因为太子殿下动兵征讨云夜国,这其中到底是圣上授意,还是太子擅自而为,他们不得而知。
所以他们这个时候必须要出现在朝明街前。
原因有两点。
其一,若是太子谋逆失败,那此时没出现在朝明街前的是否会被圣上认为是太子党羽?
其二,若是太子成功,那到时率先跪倒御前的总会显得比晚到的更“忠诚”。
这两点中唯独没有试图搞清太子此举到底是圣上授意,还是擅自而为。
这基本算是皇室的“家事”了,他们可不敢冒然出头。
而此时有人出头,既不用他们自己冒死进谏,同时还体现了他们的意志,他们当然要舒一口气了。
……
另一边,刘新彦和周密步入皇宫,与宫外的重兵把守不同,宫内一切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二人不急不缓地来到御书房。
不是上朝的时间,圣上一般在御书房。
然而,今日例外。
二人被宦官告知,圣上在御花园有请。
刘新彦和周密有些震惊,他们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进御花园。
倒不是二人身份不够,只因那年秋狩之后,御花园便成了皇宫内又一禁地。
二人在宦官的引导下来到御花园的一处凉亭。
这里曾是耀宗帝和国师手谈之地。
刘新彦和周密向凉亭内的耀宗帝行礼。
“二位卿平身。”
耀宗帝不怒自威的声音从凉亭内传出。
“你二人都进来吧……”
二人有些受宠若惊,对视下,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严峻。
刘新彦二人进入凉亭,凉亭并不大,中央摆放着有些年月的棋局。
在棋局的一头是耀宗帝,而在另一头已然摆着两个石凳,似乎就是为刘新彦二人准备的。
耀宗帝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
这令刘新彦二人更加惊惧,坐下后更是如芒在背。
但耀宗帝目光却始终没有在二人身上,而是一直在棋局之上。
这一盘棋正是当年耀宗帝与国师未完的那局,刘新彦二人都是懂棋之人,稍一看便知这是必败之局。
不同的是,这次耀宗帝坐的是国师的位置,手持的也是国师的黑棋。
刘新彦眼神闪烁。
耀宗帝请二人入局,若是传出去刘新彦二人足以自傲一生了。
这代表着耀宗帝不再将二人看作臣子(棋子),而是能够与其手谈一局的棋手。
这是一种认可,但也仅此而已。
正如此时棋局表现出的那般,对于刘新彦二人来说这是必败之局。
刘新彦抛去杂念,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
“启禀陛下,太子擅动边境七军,依律当斩,考虑其储君身份,臣认为当即刻废太子,并昭告天下!”
耀宗帝手中摩挲棋子的动作一滞,停顿片刻后,竟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嗯”算是对此事做出了最终定夺。
周密松了口气,他真怕刘新彦这一针见血的发问直接惹恼了耀宗帝。
但刘新彦看似莽撞地逼问,实则深思熟虑已久。
他在开口时,只说了“太子擅动边境七军”,并未提宫外的禁军。
这便是他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若是耀宗帝选择包庇太子,谎称太子有其授意,那刘新彦则会继续追问禁军是谁授意?
若是耀宗帝依旧以自己授意做回复,刘新彦将会请耀宗帝撤回禁军。
到那时,朝明街前的文武百官和宫内的耀宗帝将会面临尴尬的局面。
聚集此处的文武百官本是佯装逼宫,没了禁军阻拦那可就成真的逼宫了,到时哪怕是耀宗帝也将无法妥善收场。
所以耀宗帝只能默许刘新彦的提议。
不过,在刘新彦看来,这便是帝王无情。
哪怕是储君,也不过是耀宗帝手中的棋子,甚至不值得他停下手中布局的节奏。
刘新彦内心冷笑一声,继续开口道:“还有一件事需禀明陛下……”
“太子不仅动兵征讨了云夜国,还封锁了天葬秘境。理由是……”
“大赛潜藏有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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