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靠在宇文琉璃置办的红木躺椅,裹着一层兽毯,李修元将长夜看尽,听着屋檐上滴下来的雨水,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嘴里呢喃的是打从先生的书架上学来的古诗文,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诗文来自何处,先生也没跟他说过出处。
但是眼下犯了春困的他,却正好用此诗意抒怀。
昨天进到园子的头等大事,便是捏着一把小刀,将院墙上的那些一道道符文激活。
为此他不惜一直忙碌到深夜亥时。
直到一道淡淡的金光在小院四周升起,他才回到花厅前的躺椅里倒下,枕着一夜的滴答之声睡了一夜。
任他也没想到,自己在野外习惯了睡在竹制的躺椅之上,回到楼兰城的第一个夜里,也是窝在躺椅中将长夜看尽。
有了这座大阵,将再无人能打扰他的春秋大梦,更不可以偷窥他的酿酒大业。
懒起洗漱一番,煮了一壶茶望着渐歇的春雨笑了起来。
总算天如人意,楼兰的春雨只需停上二日,他便能从容去杏树上摘花,然后动手酿制楼兰城的杏花酒。
天要下雨,门外想要杀人,也得等我将这灵酒酿完,不能让自己酿的杏花酒染上来自天龙圣地的杀气。
自己需要柴米油盐由城主府的管事,于昨天黄昏之时便送进了杏园。
眼下的他可以数十日足不出户,任谁也不知道杏园的主人已经悄悄地回到了楼兰城。
喝完二道茶,等他一头钻进灶房才发现,司徒天行早就备着自己回来酿酒,竟然在灶房外又搭了一个棚子,里面垒了二口灶。
二十口大水缸一堆在一起,用手摸了一下,显然不久前才刚刚清洗过。
好家伙,这家伙就等着自己回来啊?
望向渐渐云开日现的天空,李修元暗自思量。
自己可以在梅山上素手寒梅煮灵茶,那么回到楼兰城,自然也可以只手春日摘杏花了。
杏园的杏花正以怒放,他回来得正是时候,哪怕他在白雪城多呆二日,但也难摘到如他所意的杏花了。
他没想着司马静云竟然真的做出了决定,决心听从自己的劝告,从此退出天云圣地,回到白雪城陪伴自己的父母。
在他看来,四大圣地的修士只怕没有几个能放弃圣地弟子的身份。
之前他忽悠欧阳夏云脱离雪原圣地,去做梅山女圣的弟子。
眼前又有司马静云终于下定决心,从此远离天云圣地。
云天虹肯定会接收欧阳夏云做她的弟子,而自己的师尊纳兰若玉想必不会介意让师妹离开天云山。
毕竟对于天云山,他并没有什么好感。
挨个房间转了一圈之后,李修元给自己煮了一锅白粥,然后回到花厅前取出了自己的铁琴。
将花厅里的琴台搬了出来放在屋檐底下,铁琴搁在上面。
然后平心静气,然后试着拨动了一下那不可捉摸的音符,试着去触摸来自上古洪荒的神曲。
当他的手指轻确琴弦,一道晦涩难懂的声音从琴弦上流淌而去,然后往花园里四处弥漫而去。
来自上古洪荒的神曲,本来就非人间所有,任李修元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道,终是发出一道难听的声音飘散而去。
如果让宇文不离不弃和澹台明月听到这道琴声,估计几个少女都要纷纷捂住自己的耳朵,就跟梅山上的云紫衣一样。
李修元不知道赠他神曲的前辈,弹奏此曲之时,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法门,把这道非人间所有的神曲演奏出来。
但他今日不甘之下,再次弹奏这首神曲时,并不怎么担心会被守在杏园外的端木青云听到。
因为他就算他在茶厅将弹奏这世间最难听的琴曲。
因为自己在院墙四周布下的法阵,令外面的路人无法听到杏花里的琴声。
果不其然,铁琴散发出来难人刺耳的声音,与花园里浓浓的春意、淡淡的花香并不能融为一幅欢快的望春风。
无可奈何却又决然地向着小院的四周飘去,却被石墙上那一道看不见的法阵,牢牢禁锢在杏园之中。
这一刻的杏园,就是一座水泼不进的樊笼。元宝小说
琴声、法阵两道气息在空中相遇,没有发出天雷勾地火的惊爆,只是如同两个沉默之人,冷眼相向、然后渐渐安静下来。
这上古的神曲于李修元来说跟天书无异。
他觉得自己跟烙印在神海中的镇魂曲存在一道鸿沟,任凭他如何努力根本无法弹出那一道令人愉悦的音符。
于梅山安静修行一个冬季,他的修为并没有明显提升,于木屋之中他曾厚着脸皮拨动琴弦。
只是无论他如何着急上火,在他与神曲之间,依然隔着一座大山,隔着遥远的距离。
与两圣一番相处,让他一颗骚动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终于可以去静静地感悟那些如天书一样的神曲。
静坐杏园中,他甚至尝试当初在天云山的高台上,将欧阳轩给他的望春风拖慢半拍,或才是弹快半拍。
即使是无能将这道神曲融合进眼前这明媚的春当,神海中庄严的音符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抚琴三转,李修元毫不犹豫地收住了抚琴的双手。
学琴如修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力,他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静坐屋檐底下的他忍住了神曲的诱惑,取出一方黑布将琴弦盖上,拎起地上的竹篮,往花园里走去。
细雨已歇,春阳高照,他要去摘花。
跟落霞山上不同,今春酿的灵酒,他决定将杏花的数量减少,如寒梅迎雪,只露出一丝淡淡的冷香。
桃花太腻,往日酿的杏花酒太浓。
就跟他在天云山上酿的竹叶灵酒也一样,打开便是浓浓的竹香,在他看来虽然味道不错,却失却了许多意境。
意境是什么?意境是若有若无,欲说还休欲上兰舟却发现良人并非在水中央。
脑中的那些古朴的音符,还在他的神海里盘旋徘徊,虽然变得细碎不堪,如同眼前一阵风过吹落满天的杏花。
花瓣虽已经离开枝头,那淡淡的花香却依旧留在心底。
既然他把神海中的琴曲当成是天书,既然眼下的他无法看懂,何必去看?
自己想弹就弹,想看就看。
就像他当初在天山练剑一样,先在石壁上雕刻经文,先练剑意再练剑,就像他当初学琴一样,先淬体再学琴。
那是他曾经修行斩雪的耐心和勇气。
就像斩雪一样,每日挥出一万剑,纵然眼下不能斩雪,也要将这一道剑意融入自己的血肉记之中。
以后再挥剑,想都不用想,便会下意识将那一道剑意斩出。
如果换成他人,肯定无法完成对这首神曲的感悟和修炼,但李修元拥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
天山斩雪无数年,始终不得其法,最后却在方寸山上一剑斩雪。
斩雪需要他付出时间和心血,想来这首神曲怕是需要他付出更多的勇气。
这些过往和经验,尤其是那些每日花上一个时辰去练剑的坚持,变成了他眼下决定接着去打磨这首神曲的动力。
在他看来,这首神曲不是老天所赐,也不是老道士安排的,是他自己于天山之巅得到了那家伙的认可。
然后给自己出了一个大大的考题,或许自己只有翻过眼前这座大山,才能看到那更远的风景。
风中摘花如采梅,于春风中将还未完全绽放有杏花摘下放进竹篮,不多也不少。
这个春天,对李修元来说是欢喜的。
在梅山风雪之中,他看尽了一山的寒梅,素手摘花煮灵茶
于楼兰春雨过后的杏园,醉卧屋檐底笑看满园的杏花翻飞,且待这淡淡的杏花融入灵酒之中。
他想起了当年在落霞山上的豪情壮语:“落霞仙人种杏树,三千人头作花肥。”
人头可以作花肥,换成眼下的杏园,他却换了一种心思,并不想这满园的春光,染上一丝的血腥。
素手可以飞花摘叶化为杀人的剑气。
素手可以摘花,可以煮茶,可以抚琴悦人。
素人还可以酿上一道刻骨铭心的灵酒,让眼前这座古城记住自己的气息。
今年他看到了满园的繁花,接下来他还要吃到这满园的春杏。
摘花不知日已暮,今日司徒天行依约没有前来打扰他,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空间。
煮了一锅肉汤,往里面扔了几块蘑菇,数朵杏花。
这蘑菇还是龙破天和姜灵儿在天山树林采摘回来,三人没有吃完晒干留下来的食物。
想到留在洪荒世界的龙破天和姜灵儿,李修元忍不住取出一瓮在洪荒酿制灵酒拍开,倒了一杯捧在手里嗅了嗅。
抬头望向满天的星光,心道这穿越了无数时空的灵酒得留下一些,待得他日重返九天之上,让天街四十七号的师傅尝尝。
给玉琼阁的冯如玉分享几杯,再拿去杏花谷里,孝敬自己的爹娘和先生
今夜繁星满天,却没有月亮。
满天星光静静地洒落,照亮了杏园下的少年,也在默默地滋润着少年的身躯。
对酒当歌,这里没有知己,知己在蛮荒世界,在修罗天域,在风云城里。
甚至连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老道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把自己扔在这玄武大陆,便不再过问。
三杯灵酒下肚,李修元将爹娘先生,天上地下的老师先生一一问候了一遍。
又将那些割不断的缘分唠叨了一回,也不管他们会不会在夜里打喷嚏。
今天夜里,他依旧没有进屋去躺在宇文琉璃为他准备的那张舒服的红木大床,而是躺在屋檐底下。
裹着兽毯,沐浴着满天的星光。
星光入梦,嘴里却在喃喃自语:“师父啊,你不要弟子了么?”
“是不是为师不要你,你便打算在这里成家立业安身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传来了老道士的声音。
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李修元睁开眼睛,望着眼前如梦似幻的老人,轻轻地摇摇头,说道:“师父,弟子有些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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