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车昌民,你已经是一个老检察员了,怎么能从你嘴里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首尔最高检察院。
带伤赶回的车昌民坐在椅子上,拐杖放在一边。
他的对面,坐着三位穿着白褂的男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无形气质。
检察官在高丽确实权利很大,但也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这么多条人命,如此恶劣的影响,事发之后,作为行动的负责人,车昌民甚至来不及住院,就被通知立即赶回首尔,接受内部审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司法考试的,你难道不知道,作为检察官,最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能依靠自己的主观进行判断,凡事都得讲证据,更何况你居然怀疑我们的同志会给犯罪分子通风报信,车昌民,是不是外界的赞誉,让你心理膨胀了?”
这话不可谓不严厉。
“我觉得他的顾虑不无道理,小心不是什么坏事。”
一名高级官员轻咳一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落井下石,希望风头正劲的车昌民身败名裂,当然也有人不想看到一位想干实事的检察官就此栽倒爬不起来。
“他这不是小心,他这是多疑,是自大!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擅自行动,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重大的牺牲?并且最后还给目标跑了!车昌民,这件案子,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闻言,那个为车昌民说话的高级官员也沉默下来。
这个世界就是唯结果论。
惨烈的事实摆在那里,容不得人辩驳。
“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让我把那伙匪徒抓回来。”
“抓回来?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
主审官员冷厉道:“从现在开始,暂停你的检察官职位,后续怎么处理,等详细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不给车昌民争取的机会,主审官员立即起身离开。
另一位官员紧随其后。
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唉。”
中立态度的那位官员叹息,看向车昌民,眼中充满惋惜。
“昌民,这次,你确实太草率了。”
“再给我一些时间,一个礼拜。”
车昌民没有被停职的落寞,偏执的道。
对方摇了摇头。
“我很想帮你,但是你也看到了,死了那么多人,必须有人为此负责,我也无能为力。”
车昌民抿嘴。
“我眼睁睁的看到他们倒在我面前,我要为他们报仇。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抓到那些匪徒,怎么处置我,我都接受,我看到过那些匪徒……”
“现实点吧。”
对方打断道:“决定已经下来了,我没有能力改变,而且,即使再给你多长时间,结果也是一样。你回家休息吧。”
很少产生情绪波动的车昌民攥紧手。
“我怎么休息?”
这名高级官员沉默。
他很清楚车昌民的为人,也很清楚,对方擅自行动,肯定不是因为自以为是或者想独揽功劳。
相反。
死了这么多人,最难受的,恐怕非他莫属。
“昌民,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怎么休息过,这次歇歇也好,就当放个假……”
车昌民置若罔闻,貌似冥顽不灵:“抓到那些匪徒后,我主动辞职。”
“你能不能清醒点!”
高级官员拍了下桌子,加重语气,沉声道:“你这次能活着回来,逃过一命,就应该感到庆幸了。抓?怎么抓?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所以要查。”
高级官员怒极反笑,忍了下,压低声音。
“我告诉你,不用查了。通过现场留下来的弹药分析,那些武器装备,很可能是出自……驻韩安全部队。”
驻韩安全部队?
车昌民瞳孔收缩,失声呢喃道:“美军。”
高级官员面色深沉。
巴雷特。
反坦克火箭筒。
突击步枪。
这些重武器,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入境的。
所以这些装备的来源,就引人深思了。
“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车昌民头脑发空,不自觉,下属们惨死的画面重新浮现眼前。
“难道他们就白死了吗?”
“车昌民,你要搞清楚,你只是一个检察官而已!别说你,哪怕是我,哪怕再往上……”
高级官员忍住,没再说下去。
“回去休息吧。”
言罢,他起身,最后看了车昌民一眼,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空荡的会议室里。
车昌民独坐良久,然后才抓住拐杖,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曾经前途无量的检察官,走出检察院的时候,身影看上去竟然显得那般落魄。
巍峨庄严的检察院上。
代表正义与光明的徽章闪耀。
阳光照在车昌民的身上。
他眯起眼,惨然的笑了笑,拄着拐杖,蹒跚的朝台阶下走去。
————
“这次闹得动静这么大,你们需不需要避避风头?”
村庄中。
江辰悠然的散着步。
“不用。”
道恩回应得相当干脆。
江辰看了他一眼,不禁好奇道:“为什么?”
不得不承认。
一分钱一分货。
这些雇佣兵还真是名不虚传,没让他失望。
对比普通的黑势力,以及基本的执法机关,这些经历过真实战场洗礼的狠人,无疑是降维打击。
“因为这里是高丽。”
江辰越发不解。
这次死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执法人员,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对当权政府的严重挑衅。
面对这种行为,任何一个国家,恐怕都无法忍受。
“这和是不是高丽有什么关系?”
“黑水公司和驻韩安全部队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道恩回应道。
貌似答非所问,可江辰瞬间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
“呵。”
江辰不禁失笑。
是啊。
这里是高丽。
是一个主权不完整的国家。
为了祈求庇护,它可是花重金,邀请老大哥在家里驻扎了不少人手。
这些人来到高丽后,与其说是保镖,不如说是大爷,犯下的不法之事,难以计数。
可作为地主,高丽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轻笑过后,江辰不由自主感受到了一丝悲哀,感慨的叹了口气。
有驻韩部队背书,即使高丽再如何愤怒,恐怕也是不敢摸老虎屁股的。
走了一段,江辰心下微动,突发奇想。
“你们黑水既然和驻韩安全部队交情,那有没有办法,帮我和高丽政府搭搭桥?我不想继续在这打扰人家老人了。”
道恩没有任何犹豫,“只要江先生愿意出钱就行。”
江辰莞尔。
他喜欢道恩的性格。
直率。
坦诚。
————
首尔第一看守所。
看着隔着一层玻璃,从看押区走出来的兰佩之,江辰眼神复杂。
兰佩之坐下。
他拿起话筒。
“兰小姐,我见过安在榕和崔在野了。”
和邹克钊不同,虽然被羁押,但兰佩之并没有被戴上手铐脚链,气色也相当不错。
“血拼的事,崔在野愿意出面揽下,安在榕也承认,他是受人指使,背后是一个神州人。”
没有任何废话与客套,江辰知道对方不需要,见对方拿起话筒后,直奔主题。
听到一系列劲爆消息,兰佩之脸色没有任何波动,连丝毫意外都没有,一语不发,沉默听着。
“我和那个神州人通过话,他好像认识我,还说要与我玩一局。”
江辰继续道,一五一十。
“我觉得那个人声音有些耳熟,你知道他是谁吗?”
兰佩之没有回答,也没问江辰为什么敢堂而皇之的公然露面。
“把我的刀取回来。”
江辰微怔,然后点了点头。
“好。”
犹豫了下,他轻声道:“我有办法把你弄出来。”
他已经和道恩沟通过。
要帮兰佩之脱困,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钱足够。
而钱对他来说。
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可关键的是。
兰佩之本人,究竟愿不愿意。
时至今日。
江辰越来越觉得,这件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甚至不知道是是不是臆想,他甚至感觉,现在被逮捕,兰佩之好像都是有意为之。
当时那种情况。
以兰佩之的武力值,如果真的想走,崔在野那些手下,根本拦不住。
“不需要。取回我的刀后,你就可以离开。”
江辰沉默。
兰佩之的回答,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如果真的只是想要保平安,在被捕之前,对方多的是机会回国。
充其量。
只是“潜逃”而已。
“我说过,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再来了。”
兰佩之再度强调。
江辰置若罔闻,平静道:“可是那个家伙,指名道姓,要和我玩一局。”
兰佩之一言不发,看了他一会,旋即直接撂了话筒,起身离开。
江辰只能眼睁睁目送她走进关押区,有些无奈。
他认识的女人。
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骄傲。
“时间到了,请马上离开。”
狱警提醒。
江辰只能放下话筒,起身。
走出第一看守所,站在森严的铁门前,他呼出口气,然后掏出手机,翻查通讯录,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着存下后从未打过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
七八秒后。
电话接通。
“喂。”
“王中校,是我,江辰。”
没错。
电话那头,正是在锦官城由兰佩之介绍认识的王鹤亭。
一位年纪不到三十的中校!
“我知道,我存了你的号码。”
对方声线温和,背景煊赫,自身成就也骇人听闻,可是却无半点跋扈气焰。
“江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对于这种人物,不需要太多虚伪的客套,江辰开门见山。
“兰小姐在高丽出事了。”
对方安静了会。
“我听说了。”
江辰并不意外。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完全不走漏风声。
更何况对面还是那种手眼通天的角色。
“王中校,我希望你能劝劝兰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江先生,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兰姐的脾气,我哪里劝的动。”
江辰闻言也不失望,其实他本来也只是随口一提,根本没报任何希望,他给对方打电话的目的,也并不在此。
“王中校,我在高丽待了这么久,我发现这件事的背后,好像是神州有人在搞鬼。”
“那你知道是谁吗?”
王鹤亭似乎并不意外,很快反问。
“不知道。”
虽然不清楚兰佩之与对方是什么关系,但至少有一点江辰可以确定。
肯定是友非敌。
这也是他打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
“所以我想问问王中校你,兰小姐在国内有没有什么仇家。”
“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像兰姐那样优秀的人物,有仇家再正常不过。你要我说具体是谁在幕后操控,我真的说不出来。”
江辰微微皱眉。
透过对方的语气可以听出,貌似隐瞒了些什么。
那个要和他玩一局的家伙,难道生猛到连三十不到就当上中校的人物都不敢得罪吗?
“不过能让大使馆都袖手旁观的人,国内应该也不多。”
电话里安静片刻,又传来王鹤亭的声音。
大使馆?
“我得到消息后,立即联系了驻高丽大使馆,想把兰姐接回来,但是,没有成功。”
言简意赅。
江辰心念急转。
他确实一直感到疑惑,以兰佩之在国内的人脉,不至于这么简单的被高丽限制出境才对。
现在疑惑得到了解答。
站在那样的高度,兰佩之注定不仅仅只代表了她一人,她的身上,牵扯了太多势力。
事发之后,肯定有很多力量在八仙过海,相互博弈,只不过他没有看到而已。
“江先生想知道那人是谁,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江辰没有再为难对方。
人得识趣。
对方透露这么多,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知道了,打扰王中校了。”
“没事。”
目前为止只在锦官见过一面的王鹤亭语气变得认真了几分。
“江先生,我挺敬佩你,你是个爷们。”
江辰笑了笑。
“兰小姐对我有恩,做人得知恩图报不是。”
王鹤亭笑。
“说的对,做人确实得知恩图报。江先生,祝你成功。”
“借王中校吉言。”
电话挂断。
江辰缓缓放下手机,转头,看了眼高大紧闭的看守所铁门,没有过多留恋,很快回过头,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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