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放咬牙恼道:“是又如何?朝廷不管我们,难道我们还不能自行想法子过活吗?”
“蝼蚁尚且偷生呢!”
萧疏隐挑了挑眉,“朝廷法度还算规范,你们此地应该归东岭城管辖。为何非要做匪徒?”
柯放没有吭声。
“问你话呢!说!”孟藻站在她跟前,倒也是顾忌着她是个姑娘,不曾动手,只目露威胁,催促道。
柯放烦躁不已,她冷冷地抬眼斜睨着,恨恨道:“但凡能当个好人,谁又愿意去做匪盗!”
“东岭城的县令但凡能管我们死活,我们何至于去劫掠路人!对,我们是个小村落,可因着离水源远,又干旱,村子里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也不曾见朝廷对我们有过援手。”
“去年更甚,说我们村窝藏了天花病人,逼着我们多交了一笔人头税,才生生将罪名给抹消。还有朝廷的国师说什么我们地方有妖孽作祟,狗官就以搜查为名,暗地里索贿。”
讲到这些,柯放咬牙切齿,脸上都是绵绵恨意。
孟藻一怔,抬头看向萧疏隐。
这……显然是有人监守自盗了!
只是,这并非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地方官员的升迁,功绩调研等,自有户部安排,就是官员的罪证亦是有枢密院监视,更有绣衣使对此进行暗地抓捕……
萧疏隐面色平静,他双手交叉,微微俯身,冷冷淡淡地觑着她。
“那也不是你们劫掠路人的理由。若是地方官员不作为,贪污受贿,合该往上级州府举报……”
“你怎知到我们没做过?”柯放讥讽地扯起唇角,斜睨着他,眼底都是嗤笑,“不过是一丘之貉。”
“我们劫掠的也非是普通人,而是想向狗官行贿的富商们。左右也是喂肥那些猪脑肠肥的贪官,倒不如救一救我们!”
孟藻有些惊诧,道:“难道你们不怕县令追究?”
“追究什么?”柯放冷冷一笑,“他巴不得。我们若是动了手,他回头寻了理由,还能再敲一笔,岂不是一举双得。”
萧疏隐眯了眯眼,慢慢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与官府联手打劫?你们劫一笔,自留一份,一份孝敬当地县令。”
“故而,他才能准许你们在此私练兵,藏有武器。”
他想起当时那堆冲上来的人中,确实是有人手持利刃的。
朝廷虽没严格禁令武器,譬如富贵人家亦是会养有护院等,但到底不准许大量留有武器的。
私藏大量武器,便是有造反之嫌的。
柯放一顿,眸子一转,略略抬了抬下巴,“没错。”
“我们总得着活路。总有官商相护,我们不过是官匪相协,又有何不可?”
虽然这只是心照不宣的事,而且也并非能摆在明面的事,她也想过,一旦事迹败露,又该护着村子逃过罪责。
但如今这人愿意这般想,又能给那些狗官添些麻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萧疏隐直起身体,语气和缓,“哦,证据呢?行贿总得有证据。”
“证据?”
“你们手中的作不准,有栽赃陷害之嫌。”萧疏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最好拿到东岭县县令手中的证据。不然,就以今日你们劫掠本侯的队伍,就足够治你们满村的流放之罪。”
顿了顿,他提醒道:“流放千里,去岭南瘴气之地。”
闻言,柯放的脸色变了变。
谁又愿意去岭南那样遍地都是毒瘴之地呐!
去了焉有命存?
“……可以。”柯放咬牙,问道:“你是打算放过我们?”
“你们的兵器是从哪里来的?”萧疏隐却是陡然岔开话题,见对方眼带犹豫,继续道,“你们私藏的大量铁器,可不是一般村落能拥有的。”
“而且,铁器昂贵,铁匠铺子出售亦是有定数的。那么,你们是从哪儿得来那么多的铁器的呢!”
“你最好说实话,这关系着你们整个村子的存活。本侯若是心情好,倒也不是不可以放了你们。”
闻言,柯放抿了抿唇角,思索了片刻,终于是缓缓开口,“我们是从一个地方买的……”
话语在屋内缓缓流淌。
等到她讲完,孟藻率先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萧疏隐,压低声音道:“侯爷,有人私开铁矿,还有人倒卖官矿,这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这可都是……”
死罪啊!
他显然没料到有人竟敢知法犯法!
而且还是这样的的大罪!
萧疏隐的面色很是平静。
他对这样的结果显然早有预料。
在黑山寨时,应怀瑾话有保留,至少他就不曾把兵器的具体来源讲清楚,只说是有人支援所得。
但那样大量的铁器,但凡是从官矿所出,就必有记录,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倒卖。
那么,就是有人开采了私矿。
偏生他和谢若微都派人周围暗访过,竟都没发现私矿的位置所在。
这也是谢若微进了幽州转了一圈,就算是暗地里拿捏住了些富户世家,却依旧没拿出证据,只能默默回京的原因之一。
捉贼拿赃,没有拿到具体证据,自是不好治罪的。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小村落,竟还能跟此牵连上关系。
这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萧疏隐面无异色,垂眸看着柯放,“可有交易清单,又如何寻人购买?这些可有数。”
柯放犹豫了片刻,“你当真能放过我们?”
萧疏隐站起,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连绵起伏的田埂,语气缓慢道,“还有个问题,本侯一直心有疑惑。”
“你们若是真的为了自保,既能行贿朝廷官员,那能私下劫掠,你们既达成协议,那就更不该知法犯法,去囤积兵器。”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你们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或者本侯问得更明白些,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准备?”
他蓦地回头,目光如电,直射向柯放。
柯放被他的敏锐,瞪得浑身一震,不由咬紧了唇瓣,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仿佛这样才能避开他能刺破人心的锐利视线。
“……我,我们只是为……为了……”
但借口都被萧疏隐堵死了,一时间竟是想不到理由了。
萧疏隐也不着急,他觑了眼天色,朝着站在门口的亲卫使了个眼色,对方略略一拱手,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本侯的时间有限,最多给你们一日。”
“一日内,给出解释,以及将人送回来,但凡有损伤,你们需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对了,本侯耐心不好,听不得敷衍诡辩,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萧疏隐眼眸一横,孟藻就得令,将地上的柯放揪了起来,提出了房间,丢到隔壁的破屋里看守。
柯放被摔到地面,好在都是泥土地面,倒也不见疼,她闷哼一声,靠着墙壁坐好,略略抬眼,就见孟藻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就有两个人身板笔挺的男子守在门口,目不斜视。
她啐了口血水,垂下了眼眸。
该死,她早该想到了,能有这般气质身板,显然都是自军队出来的。
不,东岭城的屯兵根本没有这样的气场。
这不是普通的军队能养出来的。
而这些军队,从不把目光聚集在外,总是对内欺负人。
也难怪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想到萧疏隐的质问,她冷冷一笑。
她如何敢说她的奇遇,恐怕最后只会被他当成是个疯子,随意拿疯言疯语搪塞他吧!
她闭了闭眼,动了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琢磨着以怎样的言辞来修饰目的。
焦斜觑了眼屋内的姑娘,垂首进了萧疏隐所在的屋子,略一拱手,低声道:“萧侯爷,在下能进入村落里一探究竟。若是能寻到东家的踪迹,亦是能将人救出来!”
这次之所以他们能这般迅速的定位到这里,还真是多亏了焦斜。
他当时虽然被迷晕了,但身体的抗药性让他很快就醒来,迅速地根据车辕追了上去。
虽然因为暴雨迷路了些,但依旧让他找到了痕迹,后面在确定位置后,就返回求援,碰上了萧疏隐。
那时,因为大雨冲刷了留下的踪迹,附近地形复杂,他们正陷入寻人的困境里,也亏得焦斜返回,才能这般快速地寻来此地。
这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及时拿下了柯放。
萧疏隐掀起眼皮,看着他:“现在里面定是戒严了。虽然都是些乌合之众,但本侯观那领头之人是个有勇无谋,脾气爆烈的,此刻定是亦含恨于心,你贸然入侵,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东家她们……”焦斜自然明白。
但他亦是担心,那些人返回去后,会拿人质出气。
萧疏隐稳若泰山:“他们不会伤人杀人的。他女儿还在我们手上,他看中闺女,不会贸然寻衅的。”
虽然才初初一打照面,他心中已是有了底。
再者,柯放这姑娘,也的确出乎他意料的。
焦斜:“……是。”
虽然心中担忧,但他只能相信萧疏隐的判断。
只是,就是不知会不会导致孙焱的旧伤爆发,还有东家到底是个漂亮姑娘,落在那样的地方……
可看着萧疏隐老神在在的模样,他只能把隐忧藏在心底,恍惚地退了出去。
而这边,柯寨主被女儿当众骂了一通,只能带着人返回了寨子。
他这心就犹如被油煎,七上八下地难受,忍不住砸了一套桌椅。
这暴戾的模样,就令其他人都吓得缩头缩脑,仿佛鹌鹑。
“……寨主,咱们村子里没有钱了……若是被小寨主看到,又该骂您败家了!”
柯寨主本来还想再砸点东西,以发泄下心中的怒意,结果被这一句话,弄得火气吊着,不上不下的。
他恼火不已,“劳资的闺女都被抓了,哪来的臭小子,竟然这般混账,狗胆包天的东西,也不打听打听劳资的名号,就敢随意动手!
“若不是放儿非要劳资撤退,我定是要把那小子打得满地找牙!”
“穿得艳丽艳气的,跟个野鸡插了鸡毛掸子一样,装模作样的神气什么!”
柯寨主显然满肚子怨言,只是到底不敢多埋怨女儿。
毕竟,先前柯放已经警告过他,不许在外人跟前对她的决断有怨气,容易影响她的威信。
发泄了一通后,果然如焦斜所料,柯寨主的注意力就放到抓来的几人身上了。
想到那个贵气青年的模样,他眯了眯眼眸,就让人把姜映梨几人给提了过来。
姜映梨几人刚简单洗漱了一遍,又吃了早饭,众人的精神面貌就焕然一新了。
特别是姜映梨,更是光彩照人,丝毫没有熬夜的憔悴。
她被带到厅堂时,瞬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是柯寨主这样心有早逝白月光妻子的人,一瞬间都忍不住心神摇曳,好在他很快就恢复了神智,眯了眯眼,板着脸道:“你上次说你成亲了是吧?”
姜映梨扬眉,点了点头。
柯寨主见她承认,冷冷一笑,“那敢情好。”
他陡然站起,走到姜映梨跟前,高大的身形就像是一头浑熊,将人给笼罩住,居高临下地瞪着她,脸色沉沉道:“你相公把闺女给抓了。”
“啊?”
姜映梨一愣,心中第一反应是,沈隽意还有这本事?
柯寨主咬牙恨道,“若非是我闺女喊我走,我定是要把他剁了包包子喂鱼的!”
“他竟敢把我闺女抓着摁在地上,我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结果他倒是好……”
想到方才看到的情况,柯寨主就气得跺脚,心里是又心疼又着恼。
“既然如此,也莫怪我对他的女人不客气了!”
说着,他目光如炬,瞪向姜映梨。
姜映梨:“……”
这特么是柿子捡软的捏啊!
她额角青筋蹦了又蹦,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急急忙忙道:“等等。寨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看他眼眸瞪得如铜铃大,她解释道:“我相公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且他手无缚鸡之力,连鸡都不敢杀,如何会伤小寨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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