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一生想要发电报,须得经过学生会部长刘华强同意才行,因为卷王技术学院的通讯权掌握在他手中。
刘华强看了电报内容,甩了甩纸张:“若这并非出自校长本意,而是你胡言乱语,你知道后果吗?”
迟一生贱兮兮的说:“部长,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啊跟您逗闷子,这等事吃饱了颠儿着才敢胡言乱语。”
“哼,你知道就好。”
刘华强不太待见他,因为这货十分油滑,学习也不怎么上进。
他将电报给胪滨府传了过去。
很快,胪滨府给他回了消息。
除了表示已经收到,还有别的内容。
刘华强见了,吃了一惊,赶忙问:“校长他老人家在何处?”
迟一生说:“他老人家在俄租界那咕噜儿喝煨汤。”
刘华强拿着电报,刚想去找赵传薪,一个学生便来通讯室找他:“部长,咱们加大压缩汽油与气之混合物,混合物在火花塞点火前,已然焚烧,却出现额外爆燃。我仔细观察,发现气缸内有巨量的压力波动,如此会损害发动机,且噪音巨大。大伙束手无策,可我料想,此为汽油不纯的缘故。校长有西洋人脉,你帮大伙问询一二,洋人如今有没有更高纯度的汽油?”
因为之前赵传薪表现出对摇把子明显的厌恶,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众学子便开始研究如何不必摇把子就能点火。
方向是加大汽油和空气混合物,结果出现爆燃。
噪音大,气缸内生成大量的湍流压力波,让发动机爆震。
本来汉口的钢铁质量就比不过美国佬,然后爆震不断冲击更加减少了发动机寿命。
这时候,眼前的学生便提到了个假想:他认为,发动机做功应是井然有序、干净利落的。
所以才有此一问。
刘华强看了一眼电报,心说千里迢迢的,即便校长想要处理也不急在一时。
他发现华良有点兴奋,同时还掺杂着少许不自信,就点点头:“华良,近来你学问大有长进。校长说,大胆想象,小心求证。咱们确实有西洋人脉,我这便帮你问问。”
华良出身无-锡华氏子弟。
无-锡华氏,最出名的是已经逝世的华蘅芳,然后是他的弟弟华世芳。
这个氏族多出教育家,更难能可贵的是不止于文科,理科更是昌盛。
华良继承了家族的聪明劲,很得刘华强看重。
闻言,华良大受鼓舞。
迟一生羡慕的看着。
他也想脸上有光,可惜,就是学不进去。
那些乱七八糟的机械学问,光是看着就头疼。
刘华强说干就干。
他的联系线路是——港岛李光宗-美国纽约劳森信托公司。
在美国,哪里是情报集散地?
必然是华尔街。
劳森信托公司手中掌握的股票甚广,尤其是赵传薪的巨额投资广度惊人。
他们只需要一个电话,或者一封电报,很快就能知道当今科学界的最新进度。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各大顶尖公司掌握最新科技,逻辑是这样的。
几经周转,消息传回。
刘华强拿着电报,满脸遗憾:“西洋那边回话,如今的汽油抗爆剂,还无法解决爆震问题。”
华良也有些失望,但眼睛旋即亮了起来:“洋人无法解决,那我自行解决。”
刘华强露出了“勇气可嘉但恐怕你不行”的表情,拍拍华良肩膀:“共勉。”
洋人研究那么多年,都没能解决,你那一点点感人的化学底蕴怎么可能做到?
但华良表示不服。
……
荷兰。
贝勒纳特收到了一封来自于清国胪滨府的电报。
他知道胪滨府意味着什么。
待看了电报内容后,贝勒纳特整个人都不好了。
德日战争?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战争起因,只是因为汉口德租界的一个军官,去日本租界嫖-娼不付嫖资引起的。
简直他妈的开玩笑。
电报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是真的一样。
还有什么维和局,谁允许他私立常设机构的?
荷兰的这个时间,还没到晚饭点。
贝勒纳特老脸上松弛的皮肉抖了抖,立即召人开了个小会。
“德日战争,那是不可能的,赵传薪信口雌黄。”
“是的,先生,事实上,我刚与德国外交大臣通过话,没有的事。”
贝勒纳特点点头:“大家说说看,赵传薪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我猜他想利用一点小矛盾,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我收到金融界朋友的消息,说日本商人或贿赂赵传薪令他停止抵制日货运动,我猜他想扩大影响力敛财。”
“呵呵,看来屠夫也爱财。”
此时,贝勒纳特忽然说:“伱们有没有想过,赵传薪或许真的化解了德日两个租界间的矛盾?如果他真的在化解矛盾,那他成立的常设机构——维和局,我们要不要承认?”
“先生,我认为,还是先求证事实。”
“坚决不可承认维和局,别说他现在还不是我们正式成员,就算是,也不能私自成立机构,否则限制军备委员会,岂不是要乱了?”
“但是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否决并昭告天下,不然赵传薪狗急跳墙怎么办?要知道,他就快来海牙了。”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沉默。
有人不由得在心里腹诽:当初是谁非要折腾赵传薪过来签署文件的?这不是主动招来了灾星吗?
已经79岁的老家伙贝勒纳特看众人表情,心里冷笑连连:好一群胆小如鼠的鼠辈。
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当然不怕死。
他不置可否,淡淡道:“那就等赵传薪来海牙再说。只要合理合规,我不信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在座的动手。到时候举手表决吧。”
“那……既不承认,也不否定?”
贝勒纳特点点头:“对。”
……
鹿岗镇。
苗翠花和刘佳慧下了火车。
高大健壮的阿玛迪斯·米勒两手各提一个木质行李箱,胳膊下还夹着一个,在后面亦步亦趋。
他力气倒是大。
一出站,就见有数个骑兵在站内等待,立即有人上前,将行李箱接过去装上了马车。
“回来了?看来伦敦的伙食尚可,各个红光满面。”高丽来接站,说完淡淡的瞥了一眼阿玛迪斯·米勒。
苗翠花编着鱼骨辫,笑着说:“李大哥风采依旧。”
刘佳慧给他介绍说:“这是美国的大学学生阿玛迪斯·米勒。”
却没给阿玛迪斯·米勒介绍高丽。
高丽风轻云淡,摆摆手:“上车,怪冷的,有啥话回去再说。”
阿玛迪斯·米勒想要跟苗翠花她们上同一辆马车,却被一个保险队队员拦下:“爷们都得骑马。”
说着,牵来了一匹马。
阿玛迪斯·米勒:“……”
他在学校的时候经常练体操,生的人高马大,但实际上没吃过什么苦。
马术倒是精通,可大冬天的谁愿意骑马啊?
于是,他厚着脸皮,想要强行上马车。
却被保险队队员伸手拦住。
那队员看着也不壮,也不高,可单单只是右臂伸出,便让阿玛迪斯·米勒难以寸进。
阿玛迪斯·米勒想要发力,可那人左手在马背的鞍上枪套里将温彻斯特1897给抽了出来,还转了一圈。
阿玛迪斯·米勒乖乖后退。
任你再高,一喷子下去就倒。
保险队队员龇牙一笑,将霰弹枪扛在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一来,阿玛迪斯·米勒只能乖乖上马。
出了车站,外面是清扫的干干净净的马路,两边却是皑皑白雪。
阿玛迪斯·米勒心说这路可真宽,真齐整。
可为何只能看见四轮马车,却没有一辆汽车?
清国果然还是贫穷落后。
到了鹿岗镇,石条路两旁商铺林立,还有各种摊位。
路旁每隔一段就立着垃圾桶,秩序井然。
有穿长袍的,也有穿棉服和羽绒服的,就是料子密度不够,直往外钻毛,可羽绒服对有钱人的吸引力太大了,这玩意儿轻便又暖和,就是保养不易,清洗费事儿。
在这里,阿玛迪斯·米勒就见不到那么多阴阳头了。
虽说不是完全没有,因为有许多人要外出做生意,断发会招惹是非。
鹿岗镇太繁华了,是那种小巧精致的繁华,人口之稠密令阿玛迪斯·米勒咋舌。
因为建设之初,赵传薪就预留出了完善的基础建设空间,和绿化等景色布局。
时不时有英姿飒爽的骑警经过,这些警察有男有女,人手一把快枪。
街边有鼻涕娃打架,他们也不管,只是在他们打急眼了想要抄家伙的时候才上前制止。
女骑警长得挺漂亮,可却异常彪悍,一手拎一个鼻涕娃后衣领,照着屁股咣咣就是两脚:“小瘪犊子,赶紧滚蛋。”
一群鼻涕娃擦擦鼻涕,不以为意,嘻嘻哈哈作鸟兽散。
没走多远,又有人在街头发生龃龉并打架。
一个骑警下马问话。
起因是两人走路,撞了下肩膀。
大致过程是:你瞅啥,瞅你咋地,焯削你……
“谁先动手?”
“他!”
“你确实先动手,对吧?”
“是,老总,是俺先动手。”
“你打回来了吗?”
“还没有,这王八犊子脑袋摇的跟拨楞鼓似的,俺根本拐不着他。”
“你站好了,让他打回来,之后散伙。”
“俺不干。”
“焯,你不干,就别怪俺执法必严。”高级骑警手按腰间转轮和手铐。
“这……好吧。”
一拳过去,砰。
乌眼青。
两个当事人在怒目而视和骂骂咧咧中散伙。
阿玛迪斯·米勒看的龇牙咧嘴:此地民风彪悍恐怖如斯……
然后路过别墅区,他傲然道:“真不错,如果选择在这里定居,以我的财力,应该足以购买一栋中型的别墅了。爱丝蒂芬妮娅,你住在哪里?”
言语间不无对自己身家的得意。
爱丝蒂芬妮娅(estefania),是苗翠花出国的时候,赵传薪给她起的英文名字。
苗翠花三个字,老外说起来有些拗口。
苗翠花指着一栋最大最漂亮的别墅:“烟光街林海路壹号院。”
阿玛迪斯·米勒:“……”
他有点懵,没想到苗翠花住豪宅。
之后他厚着脸皮问:“住旅店不方便,爱丝蒂芬妮娅,我能去你家住么?”
得亏高丽听不懂英文,否则……怕不是要替赵传薪行道,打死这洋鬼子?
刘佳慧却能听懂,她撇撇嘴:小子,好胆,你真是活拧了。
苗翠花露出个妩媚而妖冶的微笑:“呵呵,不能。”
阿玛迪斯·米勒:“……”
……
胪滨府。
姚佳正带着一群“实习生”逛街。
“在胪滨府当官,要接地气儿。不出来走走,天天坐在衙门里,相当于闭着眼睛施政。带你们出来走走,也是为年后成立咨议局立法做准备。”
这时候,一个卖包子的中年男人看见姚佳,麻溜拿纸包了四个布里亚特包子颠颠地送来:“姚总办,这是孝敬您的。”
姚佳微笑着接过,上去咬了一口,满嘴流油。
胪滨府的包子,实诚。
身后跟着的唐群英眉头大皱:“姚总办,你岂能拿百姓的东西?”
中年男人在旁边陪着笑,心说你他妈真是多管闲事。
姚佳得意洋洋的说:“吃点百姓的,喝点百姓的,吃饱喝足全心全意造福百姓。”
唐群英:“……”
狗官!
她气的不行。
姚佳位高权重,但唐群英非常讨厌他。
吊儿郎当,根本不像是个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现在竟然还拿百姓的东西?
她后面的蒋健拉扯她衣襟小声说:“就你话多,胪滨府公职人员行为准则条文中明确说了,百姓给的针头线脑可以拿,只要不超过一角小洋算不上受贿。”
唐群英瞪大眼睛:“勿以恶小而为之,难不成胪滨府真乃道德洼地?等咨议局成立立法时,我断然持反对意见。”
“呵呵,说得好像不让拿一针一线,大家就真不拿了一样。”
对这种眼里非黑即白的人没法说理。
而那个包子摊的老板小心翼翼的问姚佳:“姚总办,我等小摊贩,明年当真不会收税么?”
姚佳点点头:“嗯,不会,把心放回肚子吧。”
中年男人大喜。
等经过此地后,姚佳才对众人说:“衙门发告示说小摊小贩不收税,他不信。我吃他几个包子,说不收税,他便信了。你们猜这是为何?”
众人忽然有所明悟。
姚佳说:“历代皇权不下乡,如今好多了。可衙门政令一出,不知道的,或者不信任官府的大有人在。不要觉得,你们只要在衙门里发号施令,便能天下大同,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咱们知府大人所重视者,不光是士绅阶层,还有士绅眼中无足轻重的屁民,以及富可敌国者,士农工商缺一不可,要平等待之。”
蒋健眉头舒展,嘴角上扬。
他觉得胪滨府的施政方略,比孙姓造反者的剃头担子仅有一头热乎要更好。
只是偷偷瞧了唐群英一眼,发现这女人依旧愤愤不平——真轴!
很多时候,不知变通的父母官,分明做好事,最后却将一方搞砸了的比比皆是。
百姓什么都懂,但又什么都不懂。
比如官府想要布局未来,分明对百姓有利,可给了百姓他们要吃亏的错觉,百姓就会群起而反对;只要让百姓觉得自己占便宜了,他们就会消停。
让他们觉得占便宜了,又不允许他们得寸进尺,一手甜枣一手大棒子,百姓就会听话。
朝三而暮四,百姓会愤怒;朝四而暮三,百姓就开心。总之,便宜要先占,否则百姓心里惴惴不安,担心朝令夕改。
最后,姚佳总结:“小民的智慧是有的,但不要过于高估他们的智慧。愚弄百姓是不对的,但把他们暂时蒙在鼓里是没问题的,只是结果一定要好……”
大抵如此。
……
赵传薪喝汤,瓦罐鸡汤,汤鲜肉烂。
在一个面壁的无人角落,他摘掉了口罩,取出小镜子照了照,牙床诡异的长出了一排细密但却很小的牙尖儿。
这就是为何德租界的士兵看了一眼就吓的不敢再看的原因。
这玩意儿没有多看的,看多了做噩梦。
赵传薪瘆人的对着镜子龇牙一笑,今天不但喝汤,烂糊的鸡肉也勉强可以吃些。
吃饱喝足,他的脚步在踏出店门的瞬间传送回巴公房子。
主要是星月给他造的口罩,没法戴着招摇过市。
容易引起围观。
回到阁楼,赵传薪取出剑练了会儿。
待和虚拟沙漠皇帝大战三百回合后,他忽然驻足,任由沙漠皇帝一剑刺来。
他当然毫发无损,他问星月:“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我用《恶魔法典》的书页折了一支鹅毛笔,在沙盘上预测我的寿命。对此,你怎么看?”
那会儿,鹅毛笔大致表示他活不过一百岁。
星月说:我不认为它具备那种预测能力,尤其是规则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即便它可以,如今你的未来也发生了改变。
赵传薪又问:“那你吸收《恶魔法典》书页,对你有什么好处?”
星月说:创造我的人,似乎借鉴了《恶魔法典》的运行规则。吸收书页后,我的逻辑性明显增强。书页的运行规则,与海市虚境的第六奇点公理暗合。我对你的软金甲改造,恰好需要用到你留下的那一页《旧神法典》。第六奇点公理是将奇点能量激发到真空能级,利用第六奇点公理特性,我要将恶魔粒子从虫丝的价带激发到导带,于外场驱动下发生定向移动。你的世界没有奇点能量,但你拥有旧神圣火,圣火能量同样能激发到真空能级……
赵传薪咽了咽唾沫:“老实说,这些都是你从符文之城书店购买的书籍中学到的吗?为什么工匠没什么长进,你却成了学霸?”
星月不带情绪的说:工匠也有进步,只是没表现出来。我的知识一部分来自于那些书籍和贵族后代的手稿,另一部分是从13号球中推导出来的。
这倒是提醒了赵传薪:“对了,那天你要走了13号球,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我的球呢?”
星月:球让我拆了,成了碎片。
“……”赵传薪:“你真该死啊,你手欠儿么?”
星月:……
星月:别急,碎片比球作用更大。
赵传薪刚想问,敲门声响起。
开门,外面站着拿着电报纸的刘华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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