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王卫东听完张小燕的诉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棘手。
马二炮虽只是一个小小的车间主任,职位比刘德仁低得多,但是却要比刘德仁更加难对付。
要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就动刘德仁的话,那么就刘德仁的那些亲戚朋友,闹起来之后,足够搞得轧钢厂大乱。
别看那些人也都只是厂里面的中层领导,他们却仅仅掌握住轧钢厂的运行命脉。
想到这里,王卫东眼睛一亮,看向张小燕:「张小燕同志,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但是需要你充满勇气!」
「勇气这个我倒是不缺。」张小燕很有自信的说道。
她本身就出身不好,从小到大,没少被别人为难,在生活的磨炼中,早就养成了坚韧勇敢的性格。
王卫东冲她招招手,在她的耳朵边嘀咕了两句。
张小燕的嘴巴伴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张大,再也合不拢了。
「怎么样,你敢干吗?」王卫东笑着说道。
张小燕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刘厂长,请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帮你办好。」
「那就行,记住,千万不要勉强,也不要冒险,要是觉得有危险,你就提前撤退,我会再想办法对付马二炮。」王卫东叮嘱道。
「明白」
在返回轧钢厂的路上,南易好奇的问道:「张小燕,刘厂长到底给你出了什么办法?」
「这个暂时不告诉你。」张小燕三缄其口。
南易急得抓耳猴腮,担心张小燕有危险。
可是任他如何追问,张小燕就是不告诉他。
看着一脸郁闷的南易,张小燕苦笑着摇摇头。
南易这个人性子太纯了,要是将刘厂长的计划告诉他,难免会走漏风声。
到时候,引起那些人的警觉,就麻烦了。
回到车间后,张小燕跟往常一样工作,只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她以前在工作的时候,都是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
但是现在张小燕干一会活,总喜欢跟旁边的那些工人们扯几句闲话。
装作有意无意的问题马二炮跟他那些亲戚的一丝见不得人的事情。
轧钢厂就是一个大社会,各种关系网密布,车间里的工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人,马家的那些闲言碎语,很快就被张小燕记在心里,然后她下了班之后,将那些事情记在本子上。
什么马二炮的姐夫身为物资科的科长,经常把办公室里的稿纸带回家。
什么马二炮的哥哥身为宣传科的干事,经常将搞宣传用的红纸捎带回去。
这年月,工人是工厂的主人,一些不自觉的工人,往往会手脚不干净。
这些事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但是要是累积起来,并且上纲上线的话,足以让那些人喝一壶。
当然,张小燕的调查范围并不局限于车间内。
她还经常跑到别的车间,相熟领导的办公室内,去闲聊,去套话。
因为工厂里的那些人对马二炮和他那些亲戚相互帮助相互遮掩,早就不满了,所以当张小燕套话的时候,他们都会借机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出来。
不到几天的功夫,张小燕就收集到了厚厚一摞材料。
中午趁着午休的时间,张小燕将材料带到了兰花汽车厂厂长办公室。
看着稿纸上一条条记录,饶是王卫东早就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草稿纸,铅笔头,钢笔,粉笔头,工件就连办公室里的扫帚,都没有逃过
这些人的毒手。
虽然每样东西都不多,价格也不贵,但是这里足有成千上万件,要是加起来的话,至少也值上千元。
里面特别是有一条线索引起了王卫东的注意。
线索是后勤处的一个看大门的刘大爷提供的。
那位刘大爷上的是夜班,据他说马二炮经常会趁着夜班的时间,来请他喝酒,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他喝得醉醺醺的,等醒来已经是清晨了,刘大爷吓得脸色都青了,连忙拿起钥匙冲向后面的库房,
当看到库房的门还锁着,刘大爷稍稍松了口气。
库房里有一批优质的铜工件,这玩意价值不菲,要是带到废品店的话,每斤能值五毛钱。
要是丢了的话,那他肯定得去蹲笆篱子。
虽然大门被大铁锁紧紧的锁住了,但是刘大爷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掏出钥匙捅开了大铁锁。
进到库房里,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蹿后脑勺,刘大爷当场呆愣在原地。
在他的记忆中,在仓库中,一共有十二个装有铜工件的箱子,但是现在只剩下了十个。
也就是说,整整丢了两箱子铜工件。
刘大爷当时就想去报告保卫科,可是他也清楚,仓库的大门是锁着的,现场只有他一个人。
要是保卫干事们前来调查,那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刘大爷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大门紧紧的锁上了,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等着保卫干事的到来。
结果却出乎他的预料。
在第二天,物资科的科长带人来将仓库里的铜工件送往生产车间,里面明明只剩下了十个箱子,物资科长却带出了十二个箱子。
刘大爷当时就跟见了鬼似的,他开始怀疑,自己前两天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所以才会把这件事当做趣事告诉张小燕。
张小燕见王卫东紧盯着这条线索,凑过来小声说道:「刘厂长,您也觉得刘大爷当时没有看错?」
王卫东的手指在稿纸上轻轻敲了敲,笑道:「按照你的介绍,这位刘大爷在仓库工作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这些足以证明,他是一个认真谨慎的人。
特别是箱子的数量关系到他的后半辈子,他更不可能搞错。」
张小燕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觉得,只是那两箱子铜工件,怎么又神奇的出现了?」
「张小燕同志,请你注意刘大爷的话,他只看到十二个箱子从里面抬出来,并不意味着这十二个箱子里装的全都是铜工件。」王卫东提醒道。
张小燕猛地站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刘厂长,您的意思是,里面有两个空箱子?」
「倒不一定是空箱子,也许是将其他箱子里的工件,匀到了这两个箱子里。」王卫东缓声说道:「只是箱子运出去,晕到了车间里,物资科和车间都要验货,要想将丢失的两箱子工件遮掩下来,一两个人肯定不行。」
张小燕瞪大眼:「这就说得通了,马二炮娘家的那些亲戚,遍布轧钢厂,要是他们共同遮掩的话,说不定可以。」
「要是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那么咱们就可以将他们全揪出来。」
她现在终于明白,王卫东为什么要调查这些小道消息了。
这些消息中,往往蕴藏着不被人注意的线索。
王卫东点点头:「我正是这么计划的,只是下面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
「为什么?」张小燕站起身,着急的说道:「我还想将这帮子工厂的蛀虫全都抓起来呢!」
看着张小燕激动的样子,王卫东摆摆手:「接下来我
需要请你们轧钢厂保卫科介入,你要是跟着一块的,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张小燕清楚王卫东的意思。
王卫东身为外厂的领导,介入轧钢厂的事情,本来就有点违规的嫌疑。
要是他这个有厉害冲突的人,再跟在后面,保卫科的人肯定会觉得王卫东另有所图。
「刘厂长,那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张小燕个人的问题,它已经涉及到轧钢厂的后续发展。
张小燕虽然是要离开轧钢厂了,但是也在轧钢厂待了十几年,对这里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自然希望轧钢厂能够发展得越来越好。
送走了张小燕后,王卫东主动给轧钢厂保卫科科长邢志方。
邢志方正在重新调证保卫科的人员安排。
由于王二庄担任保卫科长期间,大肆排除异己,提拔那些阿谀奉承之徒,打击那些正直的保卫干事,现在他担任了轧钢厂保卫科科长,自然要改变这种局面。
「张二宝,你副队长的职位,被免除了,改由王先锋代替。」
张二宝是个小个子,听到这项决定,一下子从椅子上蹿了起来,瞪着邢志方喊道:「邢志方,怎么着,你刚当科长,就开始拿我这老功臣开刀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到厂长那里去告你,让他将你这个科长免职。」
邢志方微微皱皱眉头,盯着张二宝说道:「功臣?张二宝,你为咱们轧钢厂,为保卫科立过什么功。你现在可以告诉我!」
此话一出,张二宝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自从他从了副队长,一不参加执勤,二不参加巡逻,遇到了事情,因为害怕有危险,还经常往后面躲藏。
他之所以能当上副队长,完全是因为他十分擅长拍马屁,并且送了两袋子精白面给王二庄。
那些围观的保卫干事们,也纷纷议论。
「没错,张二宝这家伙,自从当了副队长,什么正经事都没干。」
「这样的人早就该拿下来了。」
「我看只是免了他的副队长,已经够给他面子了,就应该将他撵出保卫科。」
「我也赞成。」
听到那些刺耳的议论声,张二宝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夹着尾巴悄悄的溜走了。
邢志方继续念名单:「小组长马致远,你也被免职了。」
马致远长得五大三粗,刚刚仅为送给王二庄十斤肥膘,才得到了这个位置。
屁股还没坐热,现在就被免了职,当时就想跟邢志方掰扯一番。
可是一想到张二宝刚才的遭遇,马致远只能缩了缩脖子,默默的接受这个命令。
很快,邢志方就将保卫科重新调整了一番。
那些有能力,浑身正气的保卫干事,重新上位。
他的决定赢得了保卫干事们的一致掌声。
这个时候,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了。
邢志方拿起电话,听到对面的人是兰花汽车厂的厂长王卫东,连忙朝着那些正在欢呼的保卫干事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一下。
那些保卫干事们也意识到邢志方有重要的电话要打,纷纷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刘厂长,刚才屋内很乱,我没有听清楚,麻烦您再说一遍。「
「什么,您想请我到您的办公室坐一坐。」
明明面对的仅仅是一部电话,邢志方还是立正站好:「是,我马上就去。」
放下电话后,邢志方一脸的茫然。
他有点想不明白,兰花汽车厂
的厂长,会请他这个轧钢厂的保卫科长去谈事情。
但是。
要是没有王卫东,现在他说不定已经被免职了。
邢志方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简单的跟那些保卫干事们交代了一下工作,就开着吉普车来到了兰花汽车厂保卫科。
此时在大门口值班的正是兰花汽车厂保卫科科长刘长义。
看着刘长义身上崭新的制服,邢志方的心中一阵艳羡。
按照规定,轧钢厂保卫科每年都要进行一次换装,但是轧钢厂效益不好,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下来了,哪里有钱给保卫干事们换装。
刘长义清楚王卫东对轧钢厂有兴趣,早就将轧钢厂调查一个底掉,只是一眼就认出了这辆吉普车。
当一位保卫干事想去检查的时候,刘长义拍拍他的胳膊,笑着说道:「让我来」,然后缓步走了过去。
看到里面坐着的是邢志方,刘长义笑道:「邢科长,你好,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刘厂长请我过来的。」邢志方并不清楚王卫东同刘长义的关系,连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你放心,我对加入兰花汽车厂没有兴趣。」
刘长义见邢志方误会了自己,也没有想着解释,反而追问道:「兰花汽车厂要比轧钢厂好多了,你为什么不愿意来这边工作。」
邢志方自然清楚这一点,苦笑道:「老刘,轧钢厂是我的家啊,只要我没被撵走,我就会坚守在那里。」
这话让刘长义顿时愣住了。
许久之后,他种种拍拍邢志方的肩膀:「邢志方,你小子倒是个讲情义的,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
「我可不希望有这么一天。」邢志方苦笑着摇摇头,一脚踩下油门,吉普车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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