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艇长在喊自己。
顾几不由微微眯了下眼睑。
他当然知道，对方一定是为了他刚才所讲的那段话。
果不其然。
老布勒走过来，将他带到了控制室门旁的角落，背对着游客，小声嘀咕道。
“古尔德先生，我知道你经常玩船潜水，对海洋很了解，但能否请你注意一下言辞，有些话，是会引起游客恐慌的！”
“可我觉得，游客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面对老布勒的劝阻，顾几倒是显得颇为理直气壮。
事实上。
他刚刚之所以开口，就是为了吸引艇长的注意，好借此为进入控制室做铺垫。
“如果我猜的没错，从潜艇减速开始，声呐和通讯设备就失灵了吧？”
顾几继续自顾自说着，同时抬起手腕上的宝珀潜水表，“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半小时，可控制室的声呐员却在操作潜望镜，说明你们根本就没有能力修…”
“咳咳咳！”
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布勒就突然大声咳嗽起来，然后急忙捂住他的嘴巴，苦苦哀求道：“古尔德先生，求求你，小声一点！！”
“可以，但我需要知道真相…”
“艇长，发现重要情况！”
话音刚落。
舱内便传出了控制室内工作人员的声音。
顾几嘴角微动，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继续开口道：“或许，我们可以去里面详谈。”
“这…”
老布勒眉头紧皱，显然陷入了纠结当中。
潜艇控制室是绝对不能让外人随便进入的。
这一点，与航空飞机驾驶舱的安全条例相同。
但对老布勒来说，顾几这张嘴，绝对算得上是个非常“危险”的存在。
如果放任不管。
很容易让那些被安抚下来的游客，再次产生恐慌，严重一些，甚至会引发更加可怕的暴乱！
毕竟。
人在极端环境下的求生欲，是非常强烈的！
“艇长…”
“好吧，我可以带你进去，但你必须向我保证，绝对不能乱动！”
面对手下的催促，老布勒这才咬牙一口答应下来。
等顾几点了头，他这才拍着安全员埃文的肩膀，看着受惊的游客，“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埃文冷声回应了一句，只是目光始终落在顾几身上。
顾几同样也能感受到，对方似乎对他的真实目的有所怀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老布勒已经开启了控制室的水密门，让他走了进去。
进入控制室的那一刻。
顾几并非按照习惯，先打量周围环境，而是被右上角的影响因子的数值，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此刻的数值正在飞速下降。
从“024”，迅速降到了“013”。
这是什么鬼？
顾几实在搞不懂影响因子的计算逻辑。
他本以为自己贸然进入控制室会很显眼，进而增加数值，却没想到结果反而骤降。
而先前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数值却在不断增加。
如果系统没有产生bug。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他，或者说当前所附身的角色“古尔德”，就应该进入控制室？
“可一个军事公司首席执行官，为什么非要进入潜艇控制室，难道这家伙身上还有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就在顾几心中自我疑惑的过程中。
那个负责勘探潜望镜的年轻声呐员，急忙站起身，摘下耳麦道：“艇长，我们的被动声…”
“没事，古尔德先生是我邀请进来的，你直说吧。”
“好，就在刚刚，我们的被动声呐装置，检测到了母船发来的消息！！”
“快！我听听！”
老布勒双眼圆瞪。
对于连续发生意外的“飞跃”号来说，这无疑是个惊天的好消息。
顾几倒是挑了下眉毛，有些不解。
“所以，潜艇的声呐系统恢复正常了？”
“并，并没有，我们的主动声呐依旧处于失灵状态，既无法主动发出探测波，也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只有潜艇尾部的被动声呐还能保持工作。”
声呐员是个年轻的白人小哥，留着一头深棕色的长发。
或许是性格有些内向，在面对顾几的提问时，他明显有些紧张，说话磕磕绊绊的。
不知怎么。
这一幕，倒是让顾几想起了叶小树那小子。
“主动声呐失灵，被动声呐却能工作？这是什么鬼情况…”
要知道。
潜艇的声呐系统一般都分为两部分：主动和被动。
其中前者位于潜艇最前端的半球内，它通过主动发射出某种探测信号，并从水中目标反射回波中获取目标参数，所以又叫回声定位仪。
主动声呐能精确测定目标距离，可探测固定目标，对潜艇是非常重要的。
尤其是他们当前所处的海底山脉。
主动声呐能提前帮潜艇判断周围的环境和物体，比如海洋生物、火山、军舰、潜艇沉船等障碍物，让艇长提前做出规避。
而被动声纳，一般位于潜艇尾部，通常以拖拽形式存在。
就是在潜艇后方拉一条很长的线，最长能达到两三千米，上面伴有一系列传感器。
这些传感器可以接收和处理水中目标发出的辐射噪声或声呐信号，从而获取目标参数，也被称为噪声声呐。
由于是被动接收声波。
它无法判断海中那些不能发声的物体，比如山脉、岩石、沉船等，并且精度远比主动式差很多。
“你说的没错，先生！”
这时，位于艇头方向的水密门突然被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带着圆形黑框眼镜的亚裔，应该是潜艇的维修工程师。
“我反复检查过主动声纳，并没有任何破损，但就是无法向外发射任何信号，包括通讯系统，也无法使用，就像…”
“就像是被屏蔽掉了？”
顾几微微蹙眉。
总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像是当初墨西哥空难关卡一样。
当初空难事发时。
飞机的无线电系统一样失灵，无法与外界沟通。
最后调查的结果，是他们遭受了机上毒贩的ep电磁脉冲攻击。
可如果潜艇也遭遇了ep。
那么按理来说，被动声纳系统，和眼前周围这些控制仪器，也应该一起瘫痪才对。
“艇长，怎么样？”
眼见老布勒听了半天，终于放下了耳机。
长发声呐员赶忙追问。
老布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飞跃’号配备的被动式声呐并不先进，相隔3800米，母船发来的消息已经很难接收清晰，更别说海图导航了，不过好消息是，母船或许已经察觉到我们失联了！”
“看来我们只能原地等待救援了…”
声呐员情绪低落的蹲在地上，用力挠抓着自己的长发。
不仅是它。
维修工程师，甚至是艇长老布勒，也一样低着头。
一方面。
是飞跃号第一次下潜，就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故，恐怕一辈子都要在心底留下阴影。
而另一方面。
则是他们很清楚深海救援的难度。
虽然母船得知他们失联后，会立刻展开救援。
但想要进行救援，就需要找一台具备对接，或拖带功能的潜艇。
这类潜水器，每次潜航都要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不是说潜就潜的。
前期准备工作，加上开赴失事海域，以及寻找沉艇精确地点，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期间内。
飞跃号潜艇再发生任何意外，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艇毁人亡！
“先发射求救浮标吧，工程师再次检查一下船身，然后确认一下氧气和动力功能，还能维持多久！”
正当控制室状态一片低迷的时候。
顾几突然开口说了话。
老布勒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顾几所展现出的冷静状态有些意外。
不过身为艇长，他还是点了点头。
“就按他说的做吧，在救援潜艇抵达之前，我们需要关闭一切额外设备，以保持电力储备。”
听到后半句话。
顾几便知道飞跃号使用的是电池供能，这也是绝大部分袖珍潜水器的动力方式。
基本也就注定了，飞跃号的生命系统不会维持太久。
果然。
通过工程师的盘点。
他们当前的电力储备，在保持悬停的基础上，还可以维持84小时。
但生命系统，也就是氧气，只够船舱内15名游客外加三名艇组人员，维持38小时。
还不到两天时间！
“知道了，一会儿我会将情况公布，让大家保持静默，节省精力消耗…”
听完汇报，老布勒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拿起对讲机，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将当前飞跃号所面对的危机，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出来！给我滚出来！”
“该死！你们这是谋杀！谋杀！！”
“求求你们了，把潜艇开上去，我还有妻子和孩子在陆地上，我不能死在这里，呜呜呜…”
“法克！你们不是保证过，这次深海旅程一定安全么，你们这群骗子！”
老布勒刚发完言。
门外客舱就响起了游客们破口大骂的声音。
不过，这次因为有安全员埃文在场，他们并没有扑上来锤击大门。
“给我吧！”
眼见老布勒被反驳得哑口无言，顾几上前抢过了对讲机，代替他开口。
“各位游客，我是古尔德，虽然我们现在遭遇了深潜事故，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获救的希望，大家冷静想一下，在坐的各位都是社会精英，超级富豪，我们出事，对于外界来说，无疑是世界性新闻；
无论是海洋之门公司，我们的家人，还是国家政府，都会第一时间拼尽全力营救我们，所以，我们当前必须要做的，就是等待救援，确保在救援队抵达前，不能发生任何事故，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生命系统…”
或许是顾几游客的身份，让大家产生了共鸣。
又或者是他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渐渐的，客舱的咒骂明显少了许多。
顾几便接着继续说道：“听着，潜艇目前的氧气只够维持49小时，但这是计算我们所有人正常氧气的消耗量；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个人要保持静默，不说话，坐在地上，以保证身体最低消耗，如此状态下，绝对可以将氧气时间拖到黄金救援72小时，那么我们获救的概率，将会非常大！”
此话一出。
最先惊讶的，当属老布勒。
他想不到眼前的顾几竟然会虚构氧气时间，明明他们现在就只剩下“38小时”的氧气了。
可很快。
他便反应过来。
还是恐慌问题！
如果真的如实把“38小时”的数字说出来，一定会引起游客们的强烈恐慌，并且越是接近时间末尾，这种负面情绪就会越强烈。
到时候。
人性的阴暗面，很可能迫使一些游客，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情。
比如…
杀人！！
毕竟人一死，所消耗的氧气就少了。
而顾几把时间故意延长到“49小时”，其实是在留出足够多的心理矿量，保持潜艇内部安定！
带着强烈的好奇，老布勒不由试探性地问了一嘴。
“古尔德先生，你参加过救援行动？”
“没有，不过这对于我来说，跟管理公司不是一样的么？”
顾几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开口指挥的时候，长发声呐员突然摘下耳麦大喊：“艇长，被动声呐好像检测到了什么东西！”
“我看看！”
老布勒面色一紧，赶忙接过耳机。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绝对不能再发生任何意外。
“听不清是什么动静啊！”
“是的艇长，被动声呐的精度确实很低，但通过信息显控，目标发声的频率变高了，代表…”
“代表目标靠近了！”
老布勒和长发声呐员同时一怔。
回头一看，发现顾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把监听耳机给我听一下。”
“啊？”
没等老布勒来得及反应，顾几便从他手中抢走了耳麦，放在耳朵旁。
“古尔德先生，你可能听不懂它的…”
“嘘！”
顾几呵斥一声。
下一秒。
“咕噜噜…咕噜噜…”
耳机内响起一阵气泡类的声音。
除此之外，顾几还隐隐听到几声清脆的声响，“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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