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茵袖中指尖动了动,面对爹爹的询问,忽然有些开不了口。
裴晏舟已经在爹爹面前说过那样的话,想必此刻,爹爹心中该是有了猜测,眼下直奔宅院而来,便是知晓她与他住在了一处。
宋锦茵忽觉抬不起头。
怕爹爹生气,怕爹爹瞧不起她,更怕爹爹觉得颜面无存,而后拂袖而去。
她袖中的手紧紧搅着帕子,差一点便没法压住心绪。
“顾将军恕罪。”
后头的仓凛见此情形,上前一步,“主子离开时不想让姑娘担忧,故而并未告知姑娘,但主子确实是在收到将军一行被困的消息当夜,因着想让姑娘安心,而亲自领人出了城。”
顾简平侧身看向面前拱手低头的男子,眸子微眯,目光因着他身上的冷冽多停留了一瞬。
上次在客栈,他见过他,这样的气势,怎么都不可能是普通随从。
可这人眼下既能心甘情愿留在茵茵身侧,替她开口,想必世子同茵茵的来往,并不是近来之事。
可若是早有相识,为何他瞧见茵茵的第一眼,并未觉她过得安稳。
思及此处,顾简平又想起了茵茵的那双手。
即便此刻瞧着眼前的姑娘脸颊有些圆润,他也依旧生出了浓浓的担忧。
“多谢世子记挂,可惜行的不是一条路,没能同世子碰上。”
顾简平压下思绪,同仓凛开口,“只是我既已无事,怕是要给世子早些送信才好。”
“将军说的是,属下已经差人去追主子,还请将军先安心在宅院安顿,总归这样的天,将军也不好赶路。”
顾简平眸光动了动,再看向仓凛的目光多了几分深究。
不好赶路,这怕是不想让他将人带走的意思。
只是有茵茵在,又到底是在别人的地方,他自然不会这么早就硬碰硬。
替顾简平安置的院子已经先一步燃起了炭。
屋内透着暖意,热茶小点也已经备下,桌上还送来了一碗驱寒姜汤,丫鬟奴仆各司其职,四处都极其周到。
宋锦茵再过来时,已经换掉了男子衣袍,只是若进屋脱下外头的斗篷,她的腰身,大抵会能瞧出一些端倪。
可她未有犹豫。
她的爹爹可能会因着她有孩子而生气,或许会因此同她断绝父女关系,不愿背上在旁人看来,脸上无光之事,可这些都是她的罪孽,与她肚里的孩子无关。
宋锦茵想得明白,虽有忐忑,却也毫无退缩之意。
“茵茵。”
顾简平一早便在等她,远远瞧见她的身影,大步迎了过去。
不知为何,明明也还算圆润的脸,可他瞧着,总觉得小姑娘还是太瘦弱了一些。
“茵茵这些年,受委屈了。”
顾简平有无数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又只剩一声叹息。
他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受了多少委屈,又是何时认识的世子,还想问她愿不愿意同自己离开,可太多想问的事情夹在一起,只逼出了男人深沉的泪水。
“爹爹,女儿不委屈。”
宋锦茵察觉到父亲的沉重,轻声开口。
她忆起那年被强行压进轿子里的柳氏,和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自己,安抚的话,最终也只有这一句不委屈。
可怎么可能不委屈,她差点就死在那个地方,甚至柳氏的一生,也葬送在了那个地方。
她多想扑到爹爹怀里大哭一场,问他为何失踪了九年,为何在那场救灾中一去不复返,为何这么久才想起她,可宋锦茵却也清清楚楚,没有为何,皆是天意。
天意还留了一线,她便该感恩戴德,恐一眨眼,又被收走了一切。
这便是这些年她刻进骨子里的隐忍和小心翼翼。
即便眼前的人是她的父亲,她也依旧不敢撇开那些看不见的枷锁,再做回幼时肆意天真的宋锦茵。
雪玉替两人送来热茶,又给宋锦茵单独送了一盏牛乳,配着带酸的小果,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顾简平忆起她的仔细,目光落到那盏牛乳上,“世子待茵茵,倒是比我想的还要上心一些。”
“我与世子”
宋锦茵顿了顿,半晌后却又低下了头。
她和裴晏舟这些年的牵扯,早已不知从何说起,若是从柳氏被抬进国公府开始,那眼前的爹爹,又不知该要如何自处。
“女儿不敢隐瞒爹爹,只是还望爹爹能容女儿想一想,这场相识该要如何开口。”
顾简平怎能察觉不到面前姑娘的拘谨,他轻叹了口气,眼睛酸胀。
他终究还是来得太慢了一些,只能待往后,慢慢同茵茵亲近起来,“罢了,女儿家的事,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左右我们茵茵年岁也不大,要不要真应了世子的话,往后再慢慢想。”
裴家世子的事小姑娘不好开口,他等着派去查探的人回消息便是,眼下,他只想确定茵茵过得好不好。
只是话音刚落,顾简平突然默了一瞬,忆起梦中那名声音温柔的妇人,许久才又开口道:“茵茵这些年,可是一个人?”
“算是吧。”
宋锦茵回过神,想起将她留在竹雅院的柳氏。
“那你母亲”
“她没有同我生活在一处。”
宋锦茵对上面前人的目光,眼睛有些红。
知晓若是相认,有些东西该是瞒不住,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不该由她来评判,毕竟曾经的柳氏,一颗心确实只在爹爹身上。
“其实怎样的日子才算好,旁人谁也说不清楚,爹爹之前问我是如何同世子相识。”
宋锦茵抿了抿唇,而后垂眸轻笑了一声,柔声道:“其实在当绣娘之前,我是世子的贴身女婢。”
耳畔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感受到父亲微沉的目色,宋锦茵停了半晌,又接着开口,“后来离开,便在洛城落了脚,仔细说起来,这些也不是太久之前的事。”
这好似轻松的语气,像是巨石狠狠捶向了顾简平的心口,自责汹涌而来,逼得他低下了头。
他倏地想起,在同裴家世子接触后,他派人去查探的消息。
听闻这位世子曾在京都闹了一场,封了城门,动了禁军。
有过些许传闻,但谁也不知其真正缘由,更无人敢去打听,只是自那之后便是一场剿匪,自此,无人在京都瞧见过他,直到眼下,他停在了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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