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之日,竟破天荒地有了晴朗之景。
新出的日头透过云层落下,照亮了整座宅院。
顾简平抬手拉了拉缰绳,面色又恢复了来时的冷肃。
只是在马蹄响起时,他忍不住往宅子里又瞧了一眼,不知自己的心思,只是顺着心意望了进去。
可入目之处只有来往的奴仆,并未有那道让他莫名记下的身影。
他垂眸,想起裴晏舟口中关于他妻子的一切,知晓若他想不起往事,大抵是再难寻到她的踪迹,不免就有些沉重。
这九年的分别兴许淡了她的情意,也兴许有了那么一遭,她不愿再相信他,也不愿再同过往有任何联系。
顾简平说不出旁的话,责怪或是心疼,都无法落下一个字。
甚至连他,在还未忆起曾经的当下,谈及妻子,也只有愧疚。
他不记得年少心动,所以,他只有寻不见人的焦灼,无关情意,而是责任。
余光中是茵茵控制不住泛红的眼。
顾简平强行打起精神,唤了一声茵茵,落下一句等爹爹回来,而后挥动缰绳,终是消失在这条长街。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在女儿没能获得安稳之前,在妻子未寻到之前,他不能让京都城里的那位帝王,对他生出一丝怀疑和打压。
未来他不仅要坐稳这将军之位,他还要一步步行进中书省,落脚那更高的位置。
耳畔疾风呼啸,春风依旧透着寒凉。
但顾简平,却在这阵阵冷风里越来越清醒。
宋锦茵一直瞧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长街,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伴随着抽泣,怎么都停不住。
这趟相聚太短,短到她还不知道要怎样做好女儿的身份,她的父亲便又要匆匆离去。
可偏偏她还因着身子不能跟在身侧,怎么想都只有不孝二字。
“茵茵。”
裴晏舟皱眉,只是刚一上前,就被眼前的姑娘侧身避开。
“我不想同你说话。”
宋锦茵带着哭腔开口,伸手抚过自己的小腹。
舍不得怪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愿怪自己,最终只得将这突来的委屈发到裴晏舟身上。
“好,茵茵莫恼。”
低柔的声音响起。
每次见她生气,裴晏舟最先开口的一定是这句莫恼。
可她究竟在恼什么,男人却不见得次次都知晓,只下意识地放下身段想顺着她,怕她真生了气。
若那些个京官瞧见他这副模样,定是满脸惊愕和诧异,可偏生裴晏舟浑然不觉哪里不对,对着面前的姑娘,满是用不完的耐性。
“我跟在后头送你回院,绝不扰你,可好?”
“不要你送。”
宋锦茵抬脚踏进宅子,想起他身上还厉害着的伤,又想起他一早撑着起来送爹爹,还让玄卫一路护送,她咬着下唇,心软了几分。
近来那些脾性总是来得突然,但好在散得也快。
她停下步子,回头看着不做声却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余光映出旁侧仓凛几人的身影,她软话一下又咽了回去,硬邦邦地开口,“昨儿夜里,你可是又很晚才睡?”
宋锦茵记得睡前去瞧他时,正好碰见玄卫抱着不少信件和册子进屋,同她解释时也是支支吾吾说不明白,而她一心又在今日同爹爹的道别上,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那应当是公务。
“昨儿”
“你说过,往后无论大小事皆不瞒我,也不骗我。”
“昨日是晚了些,寅时才睡。”
宋锦茵眉心蹙了蹙,寅时,便是他根本没睡几个时辰。
“今儿不会了,手上事情吩咐下去不少,这两日能好好养一养。”
“真的?”
“自然不会骗茵茵,茵茵若是不放心,不如整日都在旁边陪着我?”
裴晏舟说罢便去牵她的手,只是宋锦茵到底不如他脸皮厚,在这么多人跟前,她始终不愿顺他的意。
雪玉跟在宋锦茵身后不远处,瞧见前头两人的亲近,赶忙撇开了头。
姐姐如今同世子和好后,每每碰到世子的事,脸皮都极薄,她若是不避着点,指不定姐姐这一日都会不好意思同她们说话。
思绪漂浮间,雪玉目光往旁处扫了一圈,正待低头看回脚跟前,却见在升起的日头下,远处草丛中似有什么晃了一下眼。
绿意之中是更深一些的颜色,上头偶有绣线在反着光。
不算太明显,只是从雪玉这个位置瞧过去,刚好能瞧见那东西的轮廓。
她看了看,只觉有些眼熟。
前头世子终是将人哄好,牵着人往前走,她步子放慢了些许,趁着姐姐和世子说话之际,她落后几步,伸头仔细瞧了瞧。
是个荷包,上头花纹不算繁复,但每一处却也是恰到好处的精细,还有那熟悉的针法,像极了姐姐的手艺。
雪玉瞪大了眼,看向荷包一角的位置。
她记得这颜色,是姐姐特意做来给宅院里的男子装赏钱用的,而给女子的荷包,颜色则要浅一些,若真是姐姐的东西,边角上都有姐姐特意留下的记号。
雪玉又看了一眼,确定那是姐姐的东西,见四周无人注意,便上前去捡了回来。
虽是用来打赏的东西,卖不得几个钱,但总归不能平白丢在那,浪费了姐姐的心意。
她拍了拍上头的灰尘,想将东西放进腰间,只是刚拿起那荷包,一股极淡的清香便传了过来。
她愣了一瞬,而后将荷包放到鼻尖。
如今春花未到浓艳时,香味只能是从眼前这深色荷包传出,可她明明记得,姐姐赠人时都分得清楚。
女子明媚,男子沉稳,皆是用了心在打赏。
前头宋锦茵已经行开了一段路,旁侧有门房的人经过,匆匆追去前头,似接了张帖子,同政事有关。
雪玉回过神,赶忙跟了上去。
宋锦茵不愿听朝堂上的事,便也不愿同裴晏舟去他的屋子,应下会陪他用午膳,便在垂花门处行上了回院的路。
雪玉忍了许久,等到孙娘子去后头端补身子的药膳,她才凑到宋锦茵跟前。
“锦茵姐姐,我刚刚捡到了一个荷包。”
宋锦茵正准备将给爹爹的新衣做完,刚拿起针,便见雪玉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她愣了愣,而后笑道:“荷包?你捡旁人的荷包作甚,小心被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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