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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天光大作。
萨巴雍离开了暗杀组公寓,既没有坐电梯(压根没装),也没有走楼梯(直接从阳台三二一跳x)。
一路驱车(公共自行车)直达部下的住处,他毫无慈悲地踹开大门:
“太阳晒屁股了,老马。快陪我去干活啊!”
享受着金屋藏娇待遇的马希莫还在美梦之中,就被萨巴雍使唤着「贴吧紫烟」毫无慈悲地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二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各自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少年看起来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出门前还特意涂了新买的口紫。
而青年揉着惺忪的睡眼,金色的长发毛糙地四处乱刺,毫无意大利男人的精致与优雅。
“所以,”马希莫的声音因为没睡醒而稍显低沉,“你为什么在白天去夜场的酒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萨巴雍摇了摇手指,自信满满:
“明白什么叫作阵地加成吗?”
“不懂。”马希莫很直白。
“意思就是,歌舞伎町的女王在夜晚会比白天更强大,因为没有日光照射的时间段是她的主场。”
马希莫不为所动,“我压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你说自己还不明白?”
萨巴雍听到这句话,更起劲了:
“不明白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一个例子——”
马希莫:“等一下,谁问你了?”
“埃及开罗的暗夜帝王在白天压根没办法‘木大木大’别人。”
马希莫:“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人想知道……”
“…因为他是吸血鬼,哪怕只晒到一点点太阳就会变得比你爸爸的骨灰还要稀碎!”
“萨巴雍·福葛。”
男人面无表情地喊了对方的全名。
话音刚落,萨巴雍识趣地停下了脚步。
不过,他并不是因为马希莫略显不满的话语才停下来的——
一袭弗拉明戈式红裙的女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带着拉丁裔特有的灿烂笑容。
可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可言。
“…什么人?”
马希莫警惕地把住少年的肩膀,将萨巴雍整个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潜意识地表现出保护者的姿态。
“对待上级的时候应该表现得更加尊重一些,马希莫·波尔沛。至少不应该直呼其名。”
卡门的眼神落在他们之间。
随后,不着痕迹地从萨巴雍脸上滑过,嗤笑了一声:
“——虽然我很想这么劝告你。不过,看在你的上级不是什么好货色的份上,就随你的便吧。”
马希莫眉心一跳。
这女人怎么回事,忽然出现自说自话就算了。
他搞不懂对方究竟是在为萨巴雍这个自由散漫的干部挽尊,还是想要欲抑先扬地贬低萨巴雍。
更让马希莫觉得微妙的是,一向只会给人气受,而不会委屈自己受气的萨巴雍,对待这女人的态度也很古怪。
他直接无视了来自卡门夹针带刺的语言试探:
“马希莫。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威尼斯的夜场女王,卡门欧巴桑。”
“涉及到情报的事情尽管去找她。”
马希莫:好吧,他还是想错了……
这两个人看来还是非常针锋相对的。
在男性普遍爱说花言巧语(划掉)拥有浪漫风度的意大利,萨巴雍故意把对方往老了称呼,简直太过于刻意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卡门听完,脸一下就黑了!
“不过——”
女人用手轻掩朱唇,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失态。
“除了组织的任务所需,其他时候你必须开出让我满意的筹码才行。”
萨巴雍:“听到了吗,马希莫?”
马希莫:“?听到什么”
少年扯了扯马希莫的袖子,驱使对方弯下腰来听他说话:
“你把头低下来点,对…该死的,再低一点啊老马!”
天知道他的脚都快踮抽筋了!
马希莫:……长得那么高真是抱歉啊!
他索性伸手一抄,直接将一脸懵逼的萨巴雍抱起来,靠在自己的肩头:
“好了,现在你说什么我都能听清楚了。”
萨巴雍游刃有余的表情彻底破碎在脸上:“……”
他难道是什么小动物吗?!
怎么里苏特也好,马希莫也好,说抄就抄啊!(指抄起来抱在怀里)
这可是在大街上,公共场所啊!
至少,擅自行动之前也得提前打声招呼……
“这样一看,你们倒挺像一对——”
卡门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嗯…父女。”
“……谢邀,我再早生十年也生不出来那么大个的闺女。”
对于这样的奇妙比喻,马希莫十动然拒。
谁能想到他俩一年多之前还是大学同学,现在就变成神经病黑帮和他的狗(划掉)部下了啊。
出于好奇,马希莫先向萨巴雍确认了一件事: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人关系那么古怪,难不成其实是前任?”
“谁会和这乳臭未干的小鬼交往啊!?”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俩有猫腻了?信不信我戳瞎你啊!!”
马希莫:虽然但是,这不是还挺有默契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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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闹归玩闹。
险些被萨巴雍杀死而与他交恶的卡门,叫他来的确是有正经事要办的:
“这件事光说不行,你得跟我走。”
拌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嘴之后,女人忽然切入了正题。
“为什么?”萨巴雍有些郁闷。
难道这就是谜语人的职业素养嘛?必须得从头装到尾才行。
“总之,你看过就明白了。”
语罢,卡门主动走在前方。引着萨巴雍和马希莫二人进入了某条幽深的小巷里。
虽然是白日,环境的恶劣程度也是清晰可辨:
两侧的危房墙壁上,满是熟悉又陌生的小广告,以及油漆与马克笔的涂鸦。
路灯的玻璃灯罩被打破,稍微值钱一些的金属结构全部被人为地掏了出来。
仅仅剩下外表的光杆一根,以及七零八落的线路裸露在外。
墙角散落着被使用过的针头。
时不时,还有藏匿在阴影里的人们投来的目光打量着这古怪的一行三人。
那是一种生活在贫民窟里的人特有的试探,带着显而易见的探求与贪婪。
不过,这些人总是在看到卡门的红色裙摆时不约而同地收回了那些不友好的打量。
就好像他们的眼球也被那片并不存在的、蔓延着的热情之火给灼伤了似的。
贫穷。衰败。荒芜。
萨巴雍一路走来,无论人与事,四处彰显着这是一片被人遗忘的土地这一事实。
他们越走越深,卡门的脚步却未曾停下。
“不对劲。”「贴吧紫烟」不由得怀疑起来。
“根据林北的经验来看,宿敌约你私下见面,要么是想要干你,要么就是想要干掉你。”
萨巴雍大为震撼,“妈妈咪呀烟哥,这种虎狼之词究竟是谁教你的啊!”
“嗨呀,这不是重点吧?”
「贴吧紫烟」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上一点点嫌弃,“依林北看,她也是真饿了。”
萨巴雍:“……”
还没能想出什么创新性的言论进行反驳,只顾着带路的卡门忽然伸出手,拦住了他和马希莫:
“好了,快停下——”
“就在这里,不要再向前一步了。”
女人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这件事。
最后,她只是说:
“……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再往前走的话,恐怕会让你们万劫不复的。”
卡门难得表现得如此谨慎,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的萨巴雍也没有了和替身拌嘴的心情。
“啦,啦啦——啦啦啦啦——”
安详静谧的小巷深处,似乎传来了轻柔如纱幔般的歌声。
萨巴雍和马希莫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女人?”马希莫敏锐地意识到对方的声音特质。
“没错,”萨巴雍点了点头,“而且从声音来看,估计比我的年纪还要小……”
话音刚落,女孩的歌声仍是继续传来。
它们显得飘忽不定,断断续续,仿佛飘浮在贫民窟上方的灰色幽灵。
这时候,沉默着的卡门终于开口了。
“这是《骷髅之舞》,”她说,“是根据法国诗人亨利·扎里斯的某个奇怪的作品写成的民谣。”
“原来是这首么……”马希莫蹙起眉毛。
萨巴雍扭过头看他,“你知道这个?”
男人点了点头,“以前家里聘请的音乐教师让我鉴赏过。”
“不过,她唱得太慢了。”
“如果不是卡门说出它的名称,我都没有听出来是这首歌。”
原本应该是快节奏的民谣,却被歌唱者气若游丝的声音无限地拉长,变成了慢板的歌曲。
陌生的呻吟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啊啊,好美妙的歌声……”
马希莫闻言,回头一看,顿时脸色就变了。
只见刚才在他们来的路上,遇见过的某个因为毒瘾戒断而倒在角落里无法起身的男人出现在那里。
他狂躁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和脸颊,直到血肉模糊了也没能停下。
这飘忽的歌声似乎安抚了男人的情绪,让他处在某种飘飘然的状态里。
“那里是天堂吧!是的,绝对是这样……”
他满眼渴望地略过了这三人,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径直走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想起了卡门刚才所说的“万劫不复”,被马希莫抱在怀里的萨巴雍迅速伸手,扯住了瘾君子的后领。
“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从云端的梦境掉到了现实,男人又恢复了痛苦的表情。
他双手抱头,眼珠在眼眶里疯狂地震颤,四下寻找着什么。
等萨巴雍松开手,男人直接冲到小巷的旁边,疯狂地用脑袋去捶打砖头砌成的墙壁。
仿佛不知疲倦与疼痛为何物,他就这样发狂地折磨着自己,直到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血流如注地晕厥过去。
见此情形,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空白了一瞬。
“怎么回事?”萨巴雍觉得很奇怪。
“我只是拉了他一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的本意是想要帮助对方的。
因为卡门说,再往前走就会变得很危险。
难道是老天都不想让他助人为乐吗?
马希莫看到了萨巴雍的神情变化,疑惑道:
“你没见过毒瘾发作的人吗?”
威尼斯其实还算好的,毕竟是全世界出圈的水城,闻名遐迩的旅游城市。
也就只有像这样犄角旮旯里的贫穷地块,会出现难以自抑的瘾君子。
但在罪恶横流的意大利南部地区,尤其是他们二人出身的那不勒斯,像这样被毒瘾折磨的底层人随处可见。
在马希莫眼中,在那不勒斯街头走路,想要遇到发作的瘾君子简直就像人需要吃饭和喝水一样寻常。
所以,他才会觉得非常奇怪:
总是杀伐果断的萨巴雍,怎么就被区区毒瘾发作的瘾君子给吓到了呢。
这完全不合理啊。
萨巴雍:“呃,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个……”
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一个有概率见到死人,但是基本没概率见到瘾君子发作的社会里。
亲眼见证这种事,果然还是和从教科书以及科普读物上看到,给人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他一瞬间更加理解了乔鲁诺为什么想要追求那样的梦想。
如果在萨巴雍自己的家乡,也出现了这样因为毒瘾发作而陷入癫狂的人,他也会格外的痛心吧。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卡门走在倒下的男人面前,弯下腰用手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
像是为了安抚萨巴雍,她刻意地提了一嘴:“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怎么回事,卡门,”萨巴雍适时地转向她,“你不是说不能向前吗?”
他阻止了男人走向所谓的“万劫不复”,可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反而更痛苦了?
卡门的眉眼里多了一丝疲惫。
“我所说的万劫不复,是对于我们这样仍然‘干净’的人而言的。”
她看上去很想叹息,但却没有这么做:
“如果我们三个中的其中一人走进这片歌声,就会像他一样染上罪恶的欲望,体会到毒瘾发作的滋味。”
“但如果是对于像他这样正在发作的瘾君子而言……”
“恐怕再也不会有比这片歌声更像来自天堂的挽歌、更为美妙的安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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