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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闲暇的午后时光。
布加拉提在托拉萨迪餐厅享用着食物。
老板用最上乘的葡萄酒以及奶酪款待了这位年轻而受人尊敬的黑帮,可他本人似乎没有心思享受这份美味。
“好的。嗯,我明白了……”
不远处,金发紫眸的少年一边用脸颊和肩膀夹住正在通讯的电话,一边专心致志敲打着电脑键盘。
很显然,忙碌到无暇和自己一起用餐的福葛就是令布加拉提分心的原因:
该说不愧是双胞胎么……
青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对方的言行举止。
从布加拉提认识福葛兄妹开始,他偶尔就会像这样,下意识去寻找萨巴雍和潘纳科特身上的共通点。
撇去声音不算,无论是侧脸的轮廓、刘海的走势,还是认真思考时会垂下眼看自己指尖的小习惯,全部是一模一样的。
说起来,布加拉提其实觉得福葛最近哪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先是萨巴雍离开那不勒斯之后,福葛看似陷入了短暂的消沉,实则将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当中去,还主动去找了波尔波。
觉醒替身之后,对方仿佛同步觉醒了打工人之魂,从此那不勒斯的街头巷尾都是福葛忙碌的身影。
就好像布加拉提好不容易逮到了一根绿油油的韭菜苗给自己干活,就总是忍不住随时随地割他似的。x
“怎么了,布加拉提?”
不知何时,结束了工作通话的福葛拉开布加拉提斜对面的椅子,在已经凉掉的奶油培根通心粉前面坐下。
他一脸好奇:“很少看到你想事情想得那么出神,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哦,对了。”
没等对方答话,福葛又非常敬业地补充了(他认为)布加拉提很有可能想要知道的内容:
“如果你是在担心码头那批货物能否准时装运的事,我刚才已经和对岸的人把价格条件谈拢了。”
“不。”
布加拉提摇了摇头,“都不是。”
“那是什么?”福葛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真相的揭晓。
仿佛是给福葛的答案,真切的笑容浮现在布加拉提的脸上:
“——我只是在想,当初邀请你加入我的小队,真是我这些年来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虽然布加拉提行事果断,在那不勒斯本地享有声誉,也得到了上级波尔波的偏爱。
但他身上仍有着难以弥补的硬伤:没有接受过全面的、系统的教育。
一些必要的法务知识,与组织的合作伙伴会面时待人接物的习惯……
这些都是布加拉提所不具备的。
而在贵族家庭熏陶长大的福葛,作为高知分子很好地弥补了他欠缺的部分,也比他更适合与那些“上层人士”沟通。
有了对方的协助,帮助组织处理类似的业务时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
听到伙伴的夸赞,福葛先是一愣。
他的脸上比起喜悦来说,更多的是一层单薄的担忧与不安。
不过,趁着布加拉提拿起酒杯的瞬间,少年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你又在说这种话了,布加拉提。”
他看起来颇为无奈。
不过,比起实质性的烦恼而言,这更像是被朋友过分信任之后产生的甜蜜的痛苦。
“明明对落难的我伸来了橄榄枝的人是你,你却总是形容得好像是我把你给拯救了似的。”
“不愧是读书人,”布加拉提笑着调侃他,“福葛,你说话总是那么诗意。”
“……你可别取笑我了,布加拉提。文学鉴赏一向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像是被这句话所点醒,布加拉提想到了一个自己从未问过对方的问题:
“话说回来,你在大学的时候主攻的是什么专业?”
“好问题,”福葛反客为主,将疑问原封不动抛了回去:
“布加拉提,你觉得我像是什么专业的学生呢?”
“在你说自己不擅长文学鉴赏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个小诗人什么的。”青年很诚实地回答。
不知为何,福葛忽然笑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吧,毕竟都是文科的专业。”
“哦?”布加拉提支起胳膊,兴趣盎然的样子。
福葛见状,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是法学生。”
对此,布加拉提并不感到意外。
初次遇见的时候,这个少年就眼中无光地拿出了一般人闻所未闻的法案来反驳老板对他吃白食的控诉。
拥有如此深厚的法务知识,难怪应付起码头那些拖欠货物或是想要赖账的混混时那么如鱼得水。
福葛摊开手,平淡地讲述起自己戛然而止的大学经历:
“虽然我本人对于刑事辩护这一方向更感兴趣,也擅自选修了大量相关的课程。”
“但家里想让我往国际法方向发展……实在没办法,只好如他们所愿了。”
其实,幼年时期福葛的天赋主要展现在对于数字的敏感度以及对自然物理的好奇心上。
不过在福葛夫妇的设想里,他们的儿子应该要在未来的那不勒斯地方议会,乃至罗马的内阁中占据一席之地。
总之,他必须成为足以操控整个国家机器的肉食者们的一员。
“我们福葛家不需要钻营数字的穷酸学者,也不需要无用的科研家!”
记忆里,总是板着脸的父亲直接出手,强行干预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福葛:
“你的爷爷是商人,我也是商人。经过两代人含辛茹苦的积累,福葛家的子孙再也不会为金钱而烦恼了。”
“况且我们也发现了更好的门路。”
“所以啊,潘纳科特。从你开始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你应当走上另外一条道路,走在我们两代人为你铺出的康庄大道上。”
“这不但是为了你故去的祖父,你的父亲我,也是为了你的母亲和妹妹。”
“你是在为了整个家族而奋斗!”
“当然,在这家族当中也包括你自己。”
“潘纳科特,我亲爱的儿子啊。你能够明白我所说的话吗?”
……
为了积攒未来从政所需要的名望和知识,成为法学生几乎是一种必然。
和布加拉提交谈时,福葛嘴角噙着微笑。但那笑意却被不愉快的记忆侵蚀,漫上了几分冷意。
被人为决定的前半生,功亏一篑的转折点……
虽然对外说的是自己“被逐出家门”,但其实相比萨巴雍而言,潘纳科特并没有被逐出家门的正当理由。
他是福葛家有且仅有的合法继承人。才能过人,前途无量。
即使父亲不需要他,祖上曾是威尼斯名门、诞生过著名神职者的外祖家也很愿意收容他。
“被父母除名”是他目前为止撒过的、最没有技术含量,仿佛就是等待着别人来揭穿的谎言。
——潘纳科特·福葛根本就不是被除名的。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是在为妹妹辩护无果之后与双亲大吵一架,自愿离开了家族。
身无一物地站在大门之外,呼吸着新鲜寒冷的空气时,潘纳科特·福葛的内心甚至漫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我的人生踏上了流浪的旅途。”
“从今往后,就尽是自由了。”
对于当时的潘纳科特而言,当务之急是找到被逐出家门之后不知去向的胞妹萨巴雍。
带着复杂而愉快的心情,他沿着对方在这座城市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路追寻到了布加拉提经常光顾的托拉萨迪饭店。
福葛心中的快意感持续存在着。
它们一直持续到他发现妹妹选择逃避与自己的见面,以及自己接受试验觉醒了「紫烟」之后。
更准确点说……
直到被“那位大人”找到为止,福葛始终沉浸在重获人生自主权的喜悦里。
十多年前动用初露头角的组织势力拯救了福葛夫人的大人物——「passione」神秘的幕后帝王。
与此同时,也是他们兄妹俩的教父。
对方通过单向的联络方式,主动提出收容潘纳科特成为自己亲卫队的影子队员。
明面上,他还是隶属于波尔波辖区那不勒斯的小混混,实际却在暗地里直接对组织的boss效忠。
被对方使唤着干了几桩黑暗、血腥的消抹任务之后,潘纳科特这才感受到了一种冷彻骨髓的恐惧:
为什么当初自己想要离开家族的时候,只是随随便便和父母大吵一架就实现了心愿……
明明这么多年来,他想要什么都会被父母驳回,意志和喜好被篡改,有自己的想法就是忤逆……
明明按照父亲深刻的家族执念,是绝无可能将自己这个被他亲手培养了十多年的继承人给放走的。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逃离掌控。
其实只是和妹妹一起,从双亲的提线木偶,沦为了恶魔的掌心之物而已。
思及那天在医院里,萨巴雍不经意间路过,却在发现自己之后眼睛忽然亮起来的模样。
福葛因为思虑过重而产生的烦躁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软的内心。
他并不介意对方故意躲着自己,甚至口出狂言要和自己乱伦。
如果这样做能让萨巴雍获得人身上的安全,可以让对方获得快乐的话……
那么,他会情愿。
因为潘纳科特是哥哥,所以有一件事是他藏在内心深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
即使有朝一日落入了地狱,他们也会像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
谁都不会松开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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