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没有去过都督府看看,这些年自己都只是在奏章上批红盖章,哪个将军升了,哪个将军贪污侵占军田要抓捕下狱,哪个地方补充物资要多少钱等等等等。因为他们上报的都是具体数据和事实,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圣人之言,因此自己都没有关注过里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是朱祁钰第一次到五军都督府,这里的防卫比紫禁城还严密,连亲随太监兴安都被拒之门外,只允许皇帝一个人进去,守卫都督府衙门的士兵连自己这个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朱祁钰只能是一个人在接引武官的带领下走进这座衙门,一进去就发现这里的守卫简直严格到变态,每进一道门就有一道岗,对应的口令都不一样。
等他到达都督府大堂外面时,才发现这座大堂和其他的建筑都不一样,全部由青石砌成,墙角还堆放了一些布袋不知道用来做什么,与其说是大堂,不如说是一座堡垒。
“臣等参见皇上!”
接引的军官对完最后一道口令后,朱祁钰终于得以走进这座堡垒,里面正对大门的墙上,除了忠于皇权,忠于大明八个字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文字或纹饰。在那八个字面前是一张圆桌,放在圆桌中间的是五方大都督印章,七张椅子呈一字排在墙脚。
左右两面墙都是石刻的舆图,一边是大明两京十三省的详图图,一边是大明与诸藩国的略图。
大殿中间是一方巨大的沙盘,那是大明现在的疆域,山川河流,高原平地都看在眼里,原来这便是大明江山的模样。
“诸卿平身!”
“谢皇上!”
“朕近日收到奏章,说是左都督在率领舰队在海上执行太祖高皇帝的禁海令。才突然想到自从正统十四年至今,宣武伯虽任左都督,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征战,为此想来都督府看看他不在时,是如何运作的。”朱祁钰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七个人缓缓说道。
“启奏皇上,宣武伯接管都督府后,设立了总军机处,下设后勤部、战略部、训练部、作战司、军宪司、情报司。一共有五百人的军机参谋,根据时局权重分配人数负责上述的三部三司,最后拟成建议交给卑职等七人商讨,将商讨结果盖上五方大印上奏天听!”站在第一位的将军站出来解释道。
“你们很不错!”
朱祁钰看着说话中气十足的军机参谋,感觉到一阵虚弱从心底升起。他更是没想到宣武伯会将都督府改组成如此模样,主官不在的情况下也能正常运转。
“给朕说说,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请皇上移步。”军机参谋将朱祁钰引到沙盘面前又接过一支细长的杆子指着一块黄白交错的区域。
“启奏皇上,目前鞑靼瓦剌两部正在交战,大明军队趁机稳固河西走廊,现在正在打通一条从兰州到嘉峪关的大道。计划在蒙古全部归化后,大军西出嘉峪关收复西域,目前情报司已经潜入西域,正在绘制详图以及刺探那里的人口、城池分布、水源点和百姓风俗及信教等情况。”
“这么一大片土地,需要多少军队啊?”朱祁钰看着那块区域叹道。
“启奏皇上,需要动用多少大军,目前因为情报不完善,总军机处无法核算出来。”作战参谋很实诚回道。
“这一动刀兵,不知道要耽搁多少百姓的生产了。”
朱祁钰明显对西域没有兴趣,那地方又远又收不到税,还要赔钱进去,收回来干嘛!
“请皇上放心,根据战略部目前的计算,十年内无法在军事上实现收复西域的可能。在这之前,仅仅只是将河西走廊的管道升级而已,不会耽搁百姓生产。相反,由户部和工部督造的兰州至嘉峪关大道,因为全部是招募归附的蒙古人修建,被沿途的百姓指责为何不在当地征徭役。”军机参谋将这个战略布局的实施进度告诉了朱祁钰。
“为何?”朱祁钰没想到有朝一日大明百姓会对不征徭役有意见。
徭役是每一个大明百姓都逃不过的坎,如果确实不能出体力,那就出财,向官府支付对等的银钱来赎这次徭役。
于谦进入内阁后,便开始逐步停止大规模的征发徭役,现在还在征的都是地方性的小工程。比如县域内整治道路和维护水利设施,而且都有严格限制,先将工程量上报工部核算,通过核算后交到户部申请拨款,必须负责百姓在服徭役过程中的饮食起居以及安全。
像修理大河河道这种,直接划拨经费给河道衙门招募民工,实际上这笔钱还是给了漕运衙门,因为只有漕运衙门的漕工才能组织这么多的人员。
“卑职等推断,是因为沿途民生困顿,加上朝廷徭役制度的变革,他们想通过加入徭役来解决家里一些温饱。”讲到这个军机参谋的话有些失落。
“原来如此。”朱祁钰赞同地点点头。
大明繁华也只有那么几个地方,北京城都是靠漕运吊着命,只因为国都在这里,当年作为燕蕃的时候,过得也还行,可是奉天靖难后,塞王被废除,朝廷对边境的支持力度大幅度削弱,本就困苦的边境更是雪上加霜。
回去后让内阁户部工部想办法给这些穷困地方制定一些相应的政策,多少有些保障,这是朱祁钰的想法。
看完了西域,朱祁钰又看了其他地方,这方沙盘和墙上的两幅舆图给自幼在深宫里成长的他带来极大的震撼,大明变得具象化起来,这些都是从小教自己读书的老师们不曾提过的,这会不由得有些羡慕被余贤带去外面的朱见深了。
这是大明的天下啊!自己是这片天下的主人啊!可却只能窝在紫禁城里,想随心所欲出门去大街上走走都不能……
离开都督府后,朱祁钰回到紫禁城看着堆成小山的奏章闷闷不乐,都是些特么什么玩意儿!不是问个好就是要要自己复立朱见深的,问安这种事京官做也就罢了,地方官凑什么热闹,纸张不要钱的吗?驿站和驿卒不要钱的吗?
看看人家都督府,要做什么直接说,比这些读起来云山雾罩的奏章干脆多了!
“兴安,把这些东西都拿去烧了,朕看着就来气!”
“奴婢遵旨。”
兴安也有气,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今天在都督府吃了闭门羹是没有想到的,进去之前皇帝还打算给自己出气来着,谁知道出来后就没有这个想法了,作为大太监的他也要找地方出气才行。
于是在大殿门口出现了壮观的一幕,皇帝朱祁钰站在火盆将亲手将挑选出来的奏章一道一道扔进火盆里,亲眼看着这些刺眼的文字在烈火中变成一堆灰烬。
他是出气了,可锦衣卫如临大敌提了几十桶水等在旁边准备随时救火。
这种孩子似的报复让重臣瞠目结舌,大家也没当回事,都是要继续上书的,一天不解决继承人的问题,他们就一天不停歇。
大家就这么一直闹别扭翻过了这一年,到了景泰七年中,继承人问题的问题还没有结果,朱祁钰的身体却可见虚弱下来。
到了年底竟然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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