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倪阳州被孟汀当场抓包,十分尴尬,走近了几步想解释。
孟汀把端着的清炒四季豆放在了桌上,只是示意男生接电话,就自己转身出了屋子。
倪阳州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嗡嗡作响的手机。
“喂?”
“儿子?”
是原主的爸爸。
“儿子你怎么不在家啊,爸来了,带你去下馆子!”
仿佛之前在小区门口,吵架骂街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倪阳州捏着皱起的眉头。
“我在同学家补课。”
“嗨,我儿子就是好学,哪个同学啊,是哪个小穆,还是小孟来着?我带你们俩一起,咱仨一起吃去。”
倪阳州无语,“我吃过了,没什么事挂了。”
说完那边果真像被引线点燃的炮仗,又开始了:“说两句话就挂,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老子的?td我当初要是……”
手机被“啪”的一下挂断拍在了桌子上。
倪阳州给自己平心静气,劝告自己。
下次一定要好好说话,顺着说,其他方面都没有线索,原主家庭也应当探索一下,不然鬼知道这个任务进度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往下走。
今天的确是没心情了。
他总觉得原主爸爸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自己像在玩选对话的触发式游戏,一句话或者一个语气没接对,对方就会开启狂躁模式,妈妈是哭泣加疯狂,爸爸是咒骂加动手。
原主这个家庭情况是真令人憋屈。
孟汀最后端着肉沫鸡蛋和山药炒木耳进了屋。
倪阳州跟着出去,端回来一锅西红柿鸡蛋汤,孟汀进来就关上了跨屋的门。
都是家常菜,孟汀做得速度也很快,虽然简单,但看上去都色香味俱全。
土豆丝炒肉是第一道做出来的,已经不再那么烫,土豆里的淀粉和蛋白质相互作用,过油翻炒后有种令人满足的香气,临起锅时沿着锅边到了一点醋,混合着既有醋香,又有肉香。
四季豆斜切成宽丝,炝锅时用了不少蒜片,还有一根增味的小红辣椒,摆在盘里,如泛着光的绿玉珠帘,令人食指大动。
肉沫鸡蛋里调了料汁,应该是用了淀粉水增稠,没有蒸,而是翻炒而成。鸡蛋碎金黄可爱,肉沫粒粒分明,浓郁的料汁裹挟着二者的香气,还有葱白和姜片的植物味道,上面点缀了鲜绿的小葱花,拌饭吃面都是一绝。
最后出锅的山药炒木耳颜色清淡,香味也清淡,但山药入口回甘,毫不麻嘴,轻咬一下,也能脆脆地咬碎。
倪阳州很喜欢木耳的口感,在盘里看着,耳片舒展,颜色纯净,用竹筷子夹起来,送入口中,初时软弹贴唇,再用牙齿一对,一碰,光滑爽口,吃得嘎吱嘎吱作响。让人吃了还想再吃,嚼了还想再嚼。
二人吃到最后,一人盛了一碗汤,白底兰花的瓷碗里飘着蛋花,西红柿早已熬得浓醇如酱,沉在碗底。汤的表面点了几滴香油,阳光一照,映起一层银光,正是散不开的烟火气息。
一顿饱饭。
年轻的男生们没有留下任何剩菜,盘盘吃得洁净如新。
倪阳州抚着饱胀的胃,“孟哥,真好吃。”
孟汀点了点头,起身回西屋,从脱下来的衣服兜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宽口杯子。
递给了倪阳州。
倪阳州看着男生什么都能装下,外表还看不出来的衣服兜,又看了看眼前的杯子。
“呃……孟哥送我的牙杯?”
孟汀手顿了一下,按住了杯子下侧的一个按钮,倪阳州听到了声音,探头一看,原来是个自动搅拌杯。
那种可以不脏手,冲速溶咖啡的东西。
“你月考进步了,送你的礼物。”
“哎?月考成绩出来了?”倪阳州接过杯子,拿在手里端详,心里觉得有趣,这么早就有这样的东西了?会很贵吧。
底座比较厚,竟然是放电池的。
嘴上也不忘问着,“孟哥你怎么知道的?”
孟汀看着男生细长的,捏着杯子的手指。
“去办公室给老师判卷子时看到了统计表。”
倪阳州贴近了一点,“那我是多少名?进步多少?进……”想起曾经孟汀说过的话,“进前一百了吗?”
孟汀也慢慢往前倾身,沉稳的声音回答了两个字,打破了倪阳州的期待。
“没有。”
“好吧。”
倪阳州向后一靠,散了些劲,但因为吃饱喝足,倒是也没有太失望。
重新把高二的知识捡起来一个月,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个进步也算可以。
其实在这个任务世界,也没有人规定他要怎么怎么样。倪阳州主要是缺少信息。
他不知道怎么样算是真正推完剧情,推完剧情找到凶手后,会不会马上脱离进入下个世界。
还有现在不知道哪里去的原主灵魂,倪阳州总觉得自己是在鸠占鹊巢,这是人家的世界。
只是两个凑巧名字相同,长相一样的人罢了。
即使他是个纸片人。
万一任务结束,原主还能回来,自己好歹没糟蹋他的人生。
孟汀接着鼓励道:“虽然没有进前一百,但进步也很大,这个是……”
孟汀整理了一下措词,“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倪阳州笑着收好杯子,“孟哥说话有点像老干部。
再不济,老教师。”
孟汀垂了眼睛。
很老吗?
“孟哥,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去玩的地方啊?”
孟汀想了想,“公园可以划船,还有一个游乐园。”
“哎,也行,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孟汀望了一下外边的天色,已经逐渐变黑,“明天吧。”
倪阳州疑惑:“明天不用去兼职了吗?”
男生摇了摇头,“今天就拍完了。”
“哇,那太棒了,必须去!”
倪阳州开心地拿着新杯子装进了自己的书包,盘算着要买点咖啡试试新杯子,再出去到院子里刷牙洗脸。孟汀收拾了碗筷桌子。
等两人都回到西屋里,倪阳州脸上还有未擦净的水珠。
“孟哥,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孟汀看着他,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流到了腮边,男生随意抬手抹去。
“我们干什么。”
“别重复我的话啊。”倪阳州不解道。
孟汀回神,说道:“补习时间到。”
倪阳州无可无不可地拿书准备开始学习,心里偷偷接着唱:“给我欧泡,给我欧泡,欧泡果奶要要要!”
哼得太高兴,连脚都跟着打节奏。
不用费心做任务,只是休闲玩一天好爽啊。
孟汀看着脚踩着节拍的男生,心想:
明天要跟我一起去玩,这么高兴?
先做数学,再做英语,难题一个个攻克,这是孟汀教给倪阳州的学习技巧。
当你从最难,最复杂的事情开始做,而且又成功做完的话,就会越往越顺利,有种攻无不克的成就感。
虽然对孟汀来说,他只是在找难题完成而已。
孟汀的家教费收得实在是值,不仅能全科辅导,还能监督学习进度,定制学习计划,短的到每小时,也就是每个补习时段的任务目标,长的是到每日,每周的复习内容。
成绩进步,不仅是倪阳州基础好,学得认真,孟汀也功不可没。
要是没有孟汀,倪阳州也能达到现在的名次,可能就是会比较累。
作业写得很快,倪阳州有点走神,“小孟老师。”
孟汀“嗯”了一声。
“你一个人住孤独吗?”
孟汀喝了口水,“还有妈妈。”
倪阳州试探无果,又迈出一步。
“阿姨为什么一直也不出来,也没声音呢?”
孟汀和他对视,“身体不好,不能下床。”
“也不用吃饭?”
男生语气又是那样淡淡的,“不用。”
“那……”
倪阳州好像鼓足了勇气,“是出什么意外了吗,阿姨是……植物人?”
孟汀看着对方的眼眸,舌头在嘴里转了个圈,回答道:
“也算吧。”
倪阳州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模糊不清,但也算是回答了自己的疑惑,植物人就讲得通了。
“每天早晨的早餐,阿姨……”
孟汀看着依然没有停止的追问的人,没有正面回答。
“那是她之前最喜欢的一家早点铺。”
孟汀说完,垂下了头,看上去像被一个灰色的罩子笼了起来,情感都封闭在内。
“哦……对不起,孟哥,我就是很好奇。”
倪阳州非常不好意思,问了人家的伤心事,还要追根究底,但任务卡得他浑身难受,硬是接着问了下去。
“阿姨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孟汀闷在罩子里,回答道“被打的。”
倪阳州小心翼翼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谁?”
孟汀抬头,表情没有波动,也没有倪阳州想象中的伤心。
“我爸。”
倪阳州止住了提问,再不发一言。
晚上入睡,倪阳州没有回小区,仍是和孟汀同床而卧。
一人一条被子。
漆黑的夜色掩埋了一些心事,泛着银光的月亮却暴露了一双睁着的眼睛。
孟汀侧过身子,对着男生说。
“我爸是为了保护她。”
倪阳州自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后,再也没有说过话,神情也有些发愣。
孟汀有些担心,决定坦白说清楚。
“我爸要出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瞒住她,我们一家人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后来爸爸不得不走了。
妈妈原本在屋里睡觉,灶炉上温着第二天早晨要一起吃的包子。
都是他们前一天亲手包的,我那天负责在旁边数个数,一共十八个。
白白嫩嫩放了一锅,又香又软。
但是爸爸来不及吃了。”
孟汀的嗓音在月色里像陈旧的唱片机,醇厚却孤寂。
“妈妈正好半夜醒来,摸到身边没人,冲出去追人。爸爸为了她的安全,苦说无果,一手刀劈到后脖颈上,把她打晕了。
背回家里,让我照顾好妈妈。
最后爸爸说,等她身体养好了,他就回来了。”
倪阳州翻过来,用一双深色的眼睛望向他。
“后来她再也没从那个早晨醒来。”
孟汀停住不再讲,事情的后续被他顺着思念咽进了肚子里。
倪阳州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望着对方的双眼,脑海里想起来的却是一个哭泣的小孩。
那时候的孟汀多大了呢,他怎么撑住这个一夜间支离破碎的家的呢?
倪阳州伸出一只手,却又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那只细长的手晃了晃,被孟汀接住,拉到自己的额前。
倪阳州顺势用手心盖住了男生的眼。
温暖干燥的手心抚平了孟汀酸涩的眼睛。
踌躇了一会,倪阳州收回了手,只是没有再放进被子里。
孟汀的眼睛适应了黑夜,看着那只暴露在空气中的手,不发一言。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孟汀抬眼和男生对视。
“真正的我的故事。”
倪阳州说完就抿上了嘴,半张脸又埋进了被子里。
空气中涌动着一种沉默,像流沙一样如有实体。
孟汀眼里似是有一道流光闪过,他说:
“好。”
一瞬间,连日来的疲惫像是洪水,要把席卷其中的倪阳州冲垮。
大学,一个生命新阶段的开始,自己就在一个平凡的下午横死街头;绑定系统,什么资料都没有,自己驴拉磨般转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摸清故事主线,现在,连任务进度都卡住不走了。
这个任务真的能完成吗?以后还会有多少个任务呢?每个都能完成吗?
什么任务,什么系统,什么烂尾小说……这真的不是出车祸后的自己,在死前自己走马观花一样的幻想吗?
倪阳州捂着嘴,激荡的情绪就要从眼里流出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最终还是选择沉淀下了一肚子的风暴。
没有说过在任务世界里暴露自己会怎么样,但倪阳州不敢赌。
他要回去,他的妈妈还在等他。
倪阳州缓缓吁出去愤懑,只留下一个小口,供窥探的人了解。
“或许可以,给你说说我的妈妈。”
男生向来清亮开朗的声音中满是怀念。
孟汀听着男生的语气,心慢慢地下沉。
“我一开始以为你和我家里的情况一样。”
倪阳州吐字清晰,在这个黑夜里揭开不曾与人言的伤疤。
“爸爸家暴。
不,不能叫家暴,他就是故意伤人。
他把我妈打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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