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里埃尔将平板顺手往裙子底下一藏,站了起来,和米莎面向同一个方向。
能在这种时候从宴会厅里出来的应该和她们一样是小透明,所以苏里埃尔四平八稳,丝毫不觉得紧张。
反观米莎,由于在她短暂的人生中,她还没有承担过如果事情败露就有可能掉脑袋的责任,一时间心跳到了嗓子眼。
余光瞥见苏里埃尔两手空空,这颗心才缓缓地放了回去。
今夜的月色不算明朗,苏里埃尔眯着眼睛也没看清背着光走出来的那人脸长什么样,只能看见长发和繁复的裙摆边角,半透明的纱网在暖黄色的光里闪烁着细沙一般的碎光。
只不过,花园里很安静,苏里埃尔优越的听力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对话。
侍女说道:“娜塔莉娅小姐,宴会还没有结束……”
穿着华贵的乌萨斯少女说道:“今天的宴会厅暖气实在太足了,我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不顾侍女欲言又止的阻拦,径直离开了宴会厅,提着裙摆往石板路上走了两步,貌似是看见了这里还有人,便踩着高跟鞋往这里走。
可能,宴会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宴会厅里的通风系统做的也不是很好,为了保暖,整个罗斯托夫庄园的内部都相对封闭,关上窗户开着暖气,里面热得如同暖春。
在这种地方和一大堆人说话,转上两三个小时,稍微柔弱点的大小姐就要不舒服了。
不过病弱小姐在泰拉还是很少见的,很明显,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而且,这侍女实在管得太多,客人也就算了,主人家的大小姐去到哪里,怎么还会有人出来阻拦……
娜塔莉娅走了几步,走进了夜色里,当她从宴会厅的暖光中离开,苏里埃尔就看清了她的样貌,想起来是刚才在宴会厅中央看见的贵族,也是米莎介绍过的罗斯托夫家的长女和继承人。
随着她逐渐接近,米莎的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她清楚地知道苏里埃尔在罗斯托夫家的庄园里放了一个像虫子一样的装置,现在它不知所踪,而罗斯托夫家的主人现在正站在她们的面前,四舍五入就是暴露了。
苏里埃尔不清楚这位还在上学的孩子到底在脑补什么,不过米莎面上还是很能绷得住的,纵使身体僵硬,表情僵硬,她也能礼貌地对娜塔莉娅行礼。
米莎微微弯腰,说:“晚上好,罗斯托娃小姐……”
作为一个平易近人的大小姐,看到米莎僵硬的行礼,娜塔莉娅自然是伸手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直起身子,然后安慰道:“不用如此严肃,你和我的同学一样,叫我娜塔莉娅就好。”
说完,她戴着手套的手从米莎裸露的手臂上拿下来,隔着布料,她都能感受到指尖微凉的温度,不由得问道:“外面这么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米莎不知道,但也不敢多说,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苏里埃尔直接说:“抱歉……我们不太习惯里面的气氛,所以在外面逗留了一会儿,本想早点回去,但是看到这里的花园连冬天都盛放着,所以想研究一下。”
苏里埃尔和米莎长得小,看起来正是喜欢玩闹讨厌规矩的年纪,娜塔莉娅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光,只不过很快就被家教纠正了过来。
娜塔莉娅眼神柔和了一些,她对此表示理解,然后露出了一个比较困惑的表情,“那么,两位,我应该如何称呼你们?”
米莎愣了半秒,然后说道:“您叫我米莎就好……我的父亲是市议会的书记。这位是苏里埃尔小姐,是……一位传教士,是家父朋友的学生。”
很明显,米莎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合,她的父亲几乎不参加社交活动,所以她从来没有锻炼过相关的能力,导致现在她说话有点磕巴,一些词语还要在脑子里滚过才能说出口。
谢尔盖在上流社会里唯一的形象是鲍里斯侯爵的应声虫,鲍里斯侯爵的一枚棋子……反正就是和鲍里斯侯爵绑定的这么一个人,平平无奇,工作能力也一般,完全不是拥有好几条矿脉的罗斯托夫家会放在眼里的人。
所以娜塔莉娅只是点了点头,很明显没想起“市议会的书记”是谁,把米莎当成了平平无奇的与会人员那平平无奇的家眷。
不过,传教士这个身份够新鲜,勾起了大小姐的好奇心。
娜塔莉娅打量苏里埃尔的装束,原本显得异常朴素的衣装甚至合理了起来,衣袍下摆绣着的暗纹确实是拉特兰风格的纹样,只不过这位年轻的传教士稍微有些不修边幅,裙子上有些洗不尽的脏污,领口的宝石坑坑洼洼,尖耳朵上甚至缺了一个角。
这看起来就是有故事的人。
“传教士?您难道是从拉特兰来的乌萨斯?”
好像每个人知道苏里埃尔是个神职者之后都要问一遍乌萨斯的路有多难走——苏里埃尔确实已经领教过了,不光有天灾,还有人祸,天寒地冻,源石雨和感染者双管齐下,一走一个不吱声,所以在聊到这方面的时候颇为真心实意。
苏里埃尔说道:“是的,我与老师一起在外研学,只是路途中遇到了天灾,我们的行李和车都毁了,一路流浪到了切尔诺伯格。感谢谢尔盖先生,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或许还在这座城市里打零工。”
娜塔莉娅以为她在说笑,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传教士这种身份的人应该和小贵族差不多,反正应该是拉特兰的上层阶级——她下意识地认为传教士不会做零工。
人总是会用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来理解这个世界,可用自己周围能看到的东西来看待世界,也不过是以偏概全。
苏里埃尔对这位天真的贵族回以一个同样天真的微笑,然后接着自己的话说道:“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在准备回程了,这真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旅行……”
米莎:“……”
真是谎话连篇,张口就来,米莎甚至在听到她话的第一时间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搞错了……
苏里埃尔话锋一转,像是对娜塔莉娅心生好感的样子,问道:“娜塔莉娅小姐,您怎么出来了?是宴会要结束了吗?”
这话问得非常外行,很明显是个不熟悉宴会流程的人才会说的,不过娜塔莉娅很乐意在这里浪费点时间,为宾客做出解答。
“并不是,宴会结束之前我还得回去与客人们道别,距离宴会结束还有段时间。”
娜塔莉娅没能把刚才那个敷衍侍女的答案说出口,而是停顿了一会儿,才对苏里埃尔说,“今天的夜色有些特别,朦胧却不模糊,我想多看看。”
苏里埃尔沉默了几秒,难得觉得自己那占据了高地的情商没能对上这位大小姐的脑电波。
与克丽斯腾和杰西卡不同,作为正儿八经的贵族,娜塔莉娅熟读艺术典籍,通晓文学历史,在风花雪月这方面臻至化境,而某人只是收集了这些知识,并没有把它们化作自己的灵感。
简单来说就是,苏里埃尔此人,在艺术和文学这方面一窍不通,而由于交友的单一,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没有爆发出来,就算已经初见端倪,也被善意的谎言给糊弄了过去,导致苏里埃尔对此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米莎发现苏里埃尔看看天,又看看娜塔莉娅,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就没有帮衬。结果就听见这个假修士像是忍了很久,结果没忍住,然后说道:“那不就是工厂的污染么……”
米莎:“……”
娜塔莉娅脸一僵,随即有些尴尬地说道:“是,是吗?呃……”
米莎都有些不忍心了,想说点什么来拯救这位礼貌好心的贵族小姐,然而不用她来做什么,娜塔莉娅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从宴会厅地下传来,闷闷的,但能感受到轻微的振动。随后宴会厅的灯啪的一下就熄灭了,嘈杂的人声从漆黑一片的大厅传来,娜塔莉娅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抱歉两位,我得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请你们待在原地,等待侍者过来带你们去休息,好么?”
这自然是没什么不能同意的,米莎立刻表示她们会安分地等待,目送娜塔莉娅离开之后,还没将自己的疑惑告知苏里埃尔,就看见这位魔族佬正思索地摸着下巴。
米莎问道:“怎么了?如果你有线索的话,要不要告诉罗斯托夫家的人?”
苏里埃尔看着混乱的宴会厅,说道:“不,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连宴会厅的灯都被炸了。”
她好像没有把那个装置设定得这么歹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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