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邀了萧子山前去小白楼一坐。
房里,兄妹二人只管不言不语的吃着茶,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翻旧了的兵书正摆在眼前,萧子山于是信手拈来,左右阅过,便道:“子窈,北上之路道阻且长,四哥不在,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萧子窈眼眶一红,只险险的刹住了盈盈的热泪。
“可我不会照顾自己。”
“不是还有沈要在吗?”
萧子山一弹指,正点在她的眉心,复又莞尔一笑,“把你交给他,我其实挺放心的。”
“那你之前还罚他!”
“不罚他又怎能试得出他?”
话毕,萧子山的指尖便顺势一抹,只轻轻的抚过了萧子窈那一弯黛黛的娥眉。
“你落水那日,他为了保你的清白,甘愿自剜双目。我拿匕首试他,他竟也不躲,只硬生生的接下了一刀。”
萧子山叹道,“子窈,沈要对你绝无二话,更绝无二心,你要珍惜。”
萧子窈心下一惊、再一紧,一时之间,便有些口不择言了。
“我才不信!他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
“所有人都信,只有你不信。”
萧子窈瓮声瓮气的说:“可我对他好,他却根本不应……”
尾音渐落,她终于闭上了嘴。
一切念念不忘,便也患得患失,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此,谈不了情、说不了爱,倒不如谈兵纸上来得紧要。
萧子窈于是铺开一张白纸,便与萧子山一道落下了笔去。
不刻,却见那笔画如蜈蚣盘蜒,行军数千里遥遥无期,只在这方寸之间。
萧子山笑道:“子窈,真不枉父亲最喜爱你!便是一副行军的地图,只草草的听上一遍线路,你竟也能够一笔不差的画下来!”
萧子窈满不在乎道:“这有何难?我若生作男儿身,以后也是‘萧大帅’!”
于是笑闹一番,更有些依依惜别的意思。
又见天色已晚,萧子山便叮咛了些许,适才离去了。
他一走,沈要便守在了门口。
“六小姐还不歇息?”
萧子窈轻声道:“心里揣着事情,左右也睡不着,不如你陪我聊会儿天。”
沈要乖乖的走近了些。
“沈要,我有话要问你。”
萧子窈目不转睛的望定他道,“别人不要的好,到底算不算是好?”
沈要凝眉一瞬。
他直觉心下一痛,更有些怯了。
于是,默了许久许久,方才痴痴的说道:“也许那些别人不要的好,可能是某人倾尽所有的最好。”
“那便是’好‘了?”
“嗯。”
他郁郁的点一点头,“可是这样的好一文也不值。”
“如此说来,这样的好根本不是好!”
萧子窈兀的焦躁了起来。
她简直不敢再多看沈要哪怕一眼了。
她那些一厢情愿的、一文不值的好,根本可笑得紧。
她便一下子冷了下去。
“我乏了,你退下罢。”
沈要淡淡的嗯了一声,复又侧目道:“六小姐,您桌上的香炉还燃着。睡时不宜焚香,我替您熄了罢。”
“顺便将我的兵书和地图也收一收。”
沈要从令如流。
他于是走去那案前,只将香灰压灭了,再扫一眼那兵书与地图,叠放整齐罢,终于退了下去。
又是漫漫的冷夜。
萧子窈夜不能寐。
她一面想着萧子山待萧子任的好,一面又想着自己待沈要的好。
来来回回的,到底还是不好。
熬尽了长夜,还有天明。
萧子窈不怎么睡过,梳洗时便也是恹恹的。
鹊儿见她无精打采的,便只好端来一碗寡寡淡淡的、素白的清粥。
“小姐,您眼窝下头又见黑了!不管心里再怎么揣着事情,该歇息还是要歇息的呀!您又不是铁人,哪能这样的煎熬自己呢!”
萧子窈默默的吃着粥,只听鹊儿窸窸窣窣的念叨着,一时味同嚼蜡。
她于是道:“这粥没什么味道,我吃不下,你去把沈要买的点心拿来,我要就着吃。”
鹊儿一听,登时有些慌乱。
“小姐不是不爱吃甜的吗!怎么今日……”
“——今日就馋那一口!还不快去?”
谁知,鹊儿只嘟嘟囔囔的绞一绞手指,左右赖着不动。
萧子窈不耐道:“犯懒?不听话?小心我罚你!”
鹊儿兀的哀叫道:“小姐,对不起,您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本以为您不爱吃甜的,那糕点昨日又有许多剩余,我一时嘴馋,便、便……”
“便如何了?”
“便偷吃光了。”
鹊儿瑟瑟的缩了缩脖子,“小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饶过我……”
萧子窈又好气又好笑,便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吃光便吃光了,我又不差这一口。我这会儿子嘴里没味儿,你去煮一碗酥酪过来便是了。”
鹊儿记吃不记打,只喜滋滋的点一点头。
然,她适才领了命,正要退下时,萧子窈便又唤道:“怎么不见沈要?”
鹊儿说:“他呀,又是天不亮的就跑去给您排队买点心啦!”
萧子窈一愣,倏尔巧笑倩兮。
她倒是有些食髓知味了。
一旦习惯了那甜蜜蜜的滋味,便好似吃定了似的,总在心里念着、贪着。
又也许习惯了的是人,便总不能没有那一人。
如此,鹊儿煮的那一碗酥酪便有些浪费了。
萧子窈于是故意留了些胃口,只待沈要买回点心与她来吃。
谁知,左等不及、右等不到,那区区的几条小街,竟然被他走出去许久许久。
复又等了半晌,萧子窈无奈,只好饮热茶充饥,舌头也要喝到最苦,适才盼回了他来。
却见沈要提着那油纸包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轻声道:“六小姐,我回来晚了,这点心略有些凉了,您还要吃吗?”
萧子窈娇怒道:“都怪你,磨磨蹭蹭的,我简直饿得要命,哪里还会在乎凉不凉!”
沈要暗自松了一气。
然,萧子窈正拆了那油纸包袱,便随口问道:“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
沈要一怔,身子僵硬一瞬,目色也沉。
他吞吞吐吐道:“……今日排队排得久了些。好不容易买好了,我却不小心打落了,只好重新再买。”
萧子窈盈盈的笑他道:“呆子,你好笨。若没了我,你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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