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新舞合,门外1群3轮车拥上来。
“要车吗?”
“去哪里?”
“我拉!”
他既不答话,也不抬头,仿佛没所见1样地独自往回走,直到韩燕来从后面喊了1声“尤叔叔”,他才心事重重地上了车,车子像飞1样奔向西下洼。
小燕儿开门把他们迎进院来,北屋窗户上照样映出1个粗壮和1个瘦弱对脸下棋的影子。但这遭儿谁也不想惊动他们,3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东屋里去。
韩燕来掏出手巾1面连脖子带脸擦汗,1面盯着小燕儿说:“快拿出来!”
尤林从小燕儿手里接过的是张报纸,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韩家兄妹。
韩燕来焦急道:“快说呀!”
小燕儿说:“那位姑娘就给了我这张报叫我亲手交给你。”
尤林重新拿着报纸翻来翻去,忽然发现第4版左角上剪掉1块,他眼里放出光彩了。才要嘱咐小燕儿什么,忽听得外面沉重的脚步声,周伯伯拖拉着大毡鞋走进来。
他瓮声瓮气地说:“怎能叫你叔叔在外边吃饭去,这儿同家里1样,可不要见外!”
燕来说:“谁叫他到外面吃饭来?无非转转吗。天不早了,您老休息去吧!”
尤林瞪了燕来1眼。这时,就听得苗先生在门外说:“尤先生这么晚才回来,真是辛苦了。”
随着话音掀门帘进来,他身后是苗太太,她手里提着1壶开水,不言不语地灌满小燕儿家的茶壶,然后,站在1旁听他们说话。
尤林首先跟苗先生表白说,今晚跟着朋友去参加晚会,顺便提到出席的头面人物和高吴两家吵架的情形。苗先生很熟悉敌伪方面的上层人物,但他劝告尤林在没有正式职业之前,少到娱乐场所去。
他说凡是公开场所,都有敌人的专门驻在特务。还问尤林看没看到1个戴黑眼镜的,他说这个家伙叫蓝毛,长相很难看,墩实的个子,趴鼻子,鲶鱼嘴,3角眼,生就的恶相,是省城有名的黑鬼子。他虽是治安军的谍报队长,但因他跟鬼子多田不断送情报,连全城的高级军官也都怕他3分。
听完苗先生这段话,杨晓冬觉着很有帮助,认为,有肖部长给的敌情资料作基础,加上高自萍和苗先生的两次讲解,对敌特方面的内幕也算有些了解了。心想,别管苗先生为人如何,可以利用他起“同盟军”的作用。因而希望他多谈谈风俗人情。苗先生笑着推辞说:“改日再谈,我们都出来了,屋里还有1窝孩子呢。”说完很懂事的告辞出来,苗太太点头笑了笑,跟在丈夫身后,快到门口,她回头对小燕说:“几时缺水用火,北屋里是现成的。”
周伯伯从进屋的时候,被燕来抢白了1句,心里就不满意,苗先生讲的这套,又觉着不中听,情绪上挺懊丧,当着尤林的面又不好发泄,顺手拿起苗太太灌的茶壶,倒了满满1碗,1口气咕突咕突喝了个干净。用袖子抹了抹沾湿的胡子,悻悻地说:“睡觉吧。”
说完,拖着两只沉重的毡鞋回西屋去了。
燕来接着用力插上门。
尤林用柔和的语气对燕来说:“往后注意些,脾气可不要这么暴腾呵!”说完他拿起缺角的那张仍报,放在火炉上面烘烤,几秒钟后铅字缝里,显出萧部长的笔迹。
尤林同志,得知你胜利地进入敌人巢穴,并与有关同志接头会面。这是很重要的成绩。望能在此基础上,争取公开合法,着手安排工作。
昨日为通过铁路,彻夜与敌人激战,由于敌人铁甲车拦路扫射,有两位病弱的负责同志,留在路东,因他们有急事,必须马上动身,组织上决定,改由你们负责,日内护送上述同志······
尤林再次默读了1遍,立刻把伪报烧掉,看到韩家兄妹询问的眼色,尤林说:“有两个自已人,让我们从市里送出封锁沟。”等了1会尤林又问韩燕来,“有办法吗?”
韩燕来插话问:“这些人也是没有证明书?”
尤林点点头,又把这件事的意义说了1遍。
韩燕来紧皱双眉反复考虑了很长时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没关系,3道卡子口,总有空子可以钻过去。”
原来韩燕来在发电厂学手艺的时候,有个要好的朋友叫邢双林,住在西关外铁路边沿上,家里开个小茶馆,带卖白酒香烟油条。
父亲是个瘸子,只能蹲着拉风箱,1切活儿主要靠他母亲。母亲很干练,娘家住在根据地,她不断回娘家往来带点东西。每次回来,总要带回1些新鲜情况,任何情况邢双林都毫无保留地告诉韩燕来。天长日久,两人心投意合,知心换命。
日本鬼子占领城市后,邢双林便帮助母亲照料生意。起初,往来过路的客商很多,附近教会医院的门诊病人,也不断到他这里喝茶小吃。自从铁道外边挖了封锁沟,行人稀少了,生意萧条了,邢双林生活没着落,又怕挑壮丁,便主动混到伪洽安军里,当了1名贴写。
从打邢双林干了伪军,韩燕来再没同他联系过。现在尤林提起过路的事,他想到西关外的3个卡口,除了中路以外,南卡子口经常站着1个伪警察,1早1晚的都是“爱护村”的徒手“自卫队”看守着。领两个人过路可能没大间题,万不得已时,去求邢大婶,她家挨着铁道边沿的北卡口,总会想个办法。
尤林分析了邢双林全家的情况,认为走邢大婶这条道可靠。便叫小燕儿端过晚餐剩下的米汤,他蘸着米汤在1片包茶叶的纸上写了1封信。嘱咐小燕儿妥为带好,1清早就把它送交银木兰那里去。
银木兰值完夜班,正是早晨5点,天色似明不明的,她感到头张眼酸,浑身无力,拖着疲乏的身子,从病房踉踉跄跄走回宿舍,恨不得1步迈到床上,倒头便睡。
刚蒙住头,恍惚觉得有什么事情,1时又想不起来。她抑制住睡意,撩开棉被,凝视着透出玫瑰颜色的窗户:“啊哟!是小燕儿到来的时刻了。”
翻身下床,奔向医院门口。
医院对过,小杂货铺的灯还亮着,旁边烙烧饼的架起冒着火苗的炭火。卖豆浆的老人刚刚放下挑子,两个大圆肚的浆桶,从棉盖里直往外冒热气。
主顾们多数是医院的,也有少数过往行人,大家争着买烧饼豆浆。这时候,小燕提着篮子和颜悦色地赶到了。大家见小燕满篮都是新炸的馃子,把她围起来。
这位小姑娘可真不含糊,边拿货边算账,不出1点差错,保子卖到将近1半的时候,小姑娘似乎有些焦急,1面给大家递油条,不住地东张西望。
正在这个当口,银木兰挤近跟前:“小姑娘,卖给我两个油条!”
“在这里吃吗?”
“拿回家去吃!”
“那我给你找块纸垫上吧!”小燕儿不慌不忙从篮子底下掏出1张早已准备好的纸。她格外郑重地盯着银木兰把香果子递过去。
时间不大,银木兰出来,手拿纸币递给小燕儿说:“还账,还账!”
小燕儿接钱时,银木兰说:“记住!这是我那份钱,不要上花账。”
小燕连声说:“错不了。”
便把这份纸币掖在篮子底下。至此,小燕心下顿时轻松,又和颜悦色地卖货了。
第2天早8点,尤林同韩燕来1起出城,两人1前1后朝着来往行人最多的西城门走。守门的瞥见尤林胸前佩挂证章,根本没有拦问,他们随着人流很自然地走出城去。
城外青石桥,是约定的集合地点。
石桥直对西关大街,今天是集日,格外显得烟气弥漫,人声嘈杂。尤林在街上骝哒了1趟,估计时间尚早,反回桥头装作安闲无事的模样,向南跳望,冰河洁白透明,晶莹耀眼。冰面上连日积雪,冷风起处,雪浪滚腾,透出1股冷森森的凉气。
尤林指着1曲河湾说:“敌人乱拆房舍,把我也闹蒙了,那里,是不是当年你下水的地方?”
韩燕来摇了摇头说:“事情印象挺深,具体地方闹不清了,也许再朝南些呢!你看那是不是她?”韩燕来指的正是1路推车步行走近前来的银木兰。
燕来那天在万家楼见过银环1面,因为是晚上没看清楚。
银木兰身后,跟着两个拉病号的3轮车。她瞥见尤林他们走过来,装作陌生人打问道路:“先生!去教会医院,可是走这条路么?”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响着铃铛骑车前进了。
尤林向燕来1摆头,两人紧紧跟在后面,路上挨肩擦背,挤挤拥拥,经过纸烟工厂、屠宰场、穷人房等高低不平杂乱无章的建筑,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园。
远远的1片红楼出现了,这就是省城闻名的教会医院,这里边主事的是法国人,医护人员都是华国人,他们绝大多数信天主教,因此,过去病人来这里就诊的并不多。
自从省城大部分医院被敌人征用以后,这里的病人逐渐增加,每天来往门诊的不下12百。病人虽多,医院工作却很不好,医疗中的大小事故数不清,病房有多少病人也闹不清,有时候病人从医院里逃跑了,有时候患者病故1两天也没人知道。
这医院当局只有1件事抓得紧,入院病人先交足保证金和1个月的伙食费。这样无论病人是死是跑医院总亏不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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