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林听到龙窝铺3个字,又听到要去完成重要任务,立时产生了急切的求战心情。
他把脸往窗下贴近,又听到大个子战士问:“柴禾挑子准备好啦?”
宋震海说:“好啦!每人1担柴禾,把枪藏在柴禾里,天亮赶到龙窝铺,随着赶集的人们混入市集。打和不打,什么时候打,听我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动。”
“赵万程同志和咱们1块走?”另1个战士问道。
“不,他从另1个地方去,咱们在集上的1棵大柳树墩上碰头。”队长说,“蒜头鼻子伪军由他来认,打不打由我掌握。”
尤林听了激动得心潮翻滚,难以平静。回龙窝铺打敌人,这正是报仇雪恨的好时机,他怎么能不去呢?
到区中队以来,队长把许多重要任务都交给别人去执行,只分配他1般性的任务,真是烧心燎肺,难忍难耐,早就憋不住了,两只手早闲得发痒了,早就想真刀实枪地干他1场了。
再说,参加战斗,就有机会夺枪,有了枪,就象老虎添了翅膀,可以痛痛快快地干了……
他转身要进厢房,1只脚已经迈进门坎,又停了下来,他问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是无组织无纪律?”
他把迈进门坎里的脚又抽了回来,想了想,低着头回到宿舍里。
这时他才注意到,1直和他并膀睡的大个子张清立的铺是空的。他躺到麦穰铺上,两眼像擦了油,雪亮雪亮,怎么也睡不着。
夜深人静,连风吹动窗纸的声音也消失了,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在夜空里飞鸣着,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尤林把身子侧过来,把头弯到胸脯上,两眼使劲闭着,但怎样也睡不着觉。好象有无数根手指,轻轻地敲打他的胸口。
他再也忍不住了,便爬起身来。走到厢房门外,朝着门里喊道:“报告!”
宋震海1听是尤林的声音,顺口说:“进来。”
宋震海知道夜里没有尤林的岗,也没分派他其他任务,便用眼望着推门进来的尤林的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尤林却站到1边,两手使劲地搓着裤腿,不肯说话。
宋震海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着急地问:“怎么啦?有什么事?”
尤林抬起头来,望着队长那张粗犷、严肃的脸孔,道:“我来要求任务。”
张清立把那只蒲扇似的大手往柱子肩上1拍,用鼓励的眼光望着他,意思说:“小伙子,真行!”
宋震海看着眼前这张倔强的脸,嘴角露出了1丝满意的微笑。
“任务多得很,抗战是长期的,斗争是曲折的,不愁没有你的任务。明天执行任务的人员已经确定好了,你回去睡觉吧。”
尤林那颗热乎乎的心凉了下来,他紧咬嘴唇,站在那里1动不动。
想了又想,望着干爹那张严峻的脸,他进1步请求说:“报告队长!你平时不是经常讲,要消灭敌人,壮大自己吗?怎么有了任务又不让我参加?”
宋震海站起来,赞赏地望着尤林,道:“嗯,你这种积极要求参加战斗的精神很好。可是这次执行的是特殊任务,不需要很多人,等下次有机会再分配给你,你先回去睡觉吧。”
说着,用手扶着尤林的腰,把他送回宿舍去,还安慰他道:“来日方长,不愁没有你打的仗!”
尤林勉强回到铺上,躺下来,更是睡不着,1件件往事在心里翻滚。
他想用手捂住眼,眼却瞪得更大。又把手放下来,不料手又触到了那张小狗皮上,又使他想到了1个多月前冒着风雪严寒深夜向外奔走的情景。
他问自己:“干妈、大妈、大爷爷和长林叔叔送他出来是为了什么?不是给亲人报仇?不是打鬼子除汉奸?可自己到了这里,1次战斗还没参加,这能对得起被日本强盗和地主杀害了的两个爷爷?能对得起被日本鬼子飞机轰炸得无家可归的大妈?能对得起被地主逼瞎了眼的干妈?”
他正想着,那两个战士回来了,轻轻往铺上1倒,悄悄睡觉去了。
尤林躺在大个子身旁,眼像两盏小灯笼,他斜眼看看大个子的脸,黑影里,什么表情也看不见,但他感觉到大个子梦中在微微发笑,他又羡慕又带有嫉妒地自言自语道:“看把你美的,把你甜的,你倒是舒心了,捞到任务了,也不把我带上……”
大约到了4更时分,性急的公鸡啼叫了第1声,尤林觉着身旁的大个子微微抖动了1下,伸手1摸,人没有了。
他也慢慢坐起来,把腰带紧了紧,两颗手榴弹别在腰上,抬起脚来往外走,1不小心,踩到了1个队员的脚上,那人“噢”的1声爬起来,问:“谁!”
“是我,”尤林压住“怦怦”的心跳,装成睡意蒙胧的样子,轻声说:“没有情况,我出去1趟。”
“今晚犯了什么病啦?”那人又躺下了,“怎么光起夜?出去进来,进来出去,是不是年轻轻的失了觉憋不住尿?等我抽空抓个山老鼠烧烧给你吃,就不犯这个病啦。”
尤林想笑,但没敢笑出声来。
他站在那里,等那个队员又睡了过去,才悄悄来到院子。他撅起房东家的铁锨粪篓,抄着山路近道,1溜小跑朝龙窝铺的方向赶去。
天亮之前,正是天色浓乎乎、黑黝黝的那1阵子,宋震海带着另外两个队员,每人挑着4个大柴禾捆,来到1条密林掩映的小河边上,他伸手抹抹脸上的1层霜气,正要换换肩,听到前面树丛中有点响声,警觉的区中队长右手插腰,停下脚问:“干什么的?!”
“是我。”
回声是那么镇静、坦然,1点吃惊和慌张的成分都没有。
尤林从树背后走出来,自自然然站到中队长面前。
宋震海放下柴禾担子,两眼望着尤林,不觉火冒心头,用严厉的口气问:“谁叫你来的?!”
尤林放下肩上的铁锨粪篓,正正规规地站到中队长的面前,说:“队长,我要求去参加战斗。”
“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宋震海压不住火了,“不是都跟你讲了吗?革命的队5,不能象你看牛那样随随便便,要有严格的组织纪律性,怎么能自己跑了来?”
尤林好像早已预料到队长会发脾气,甚至会比这个更厉害。
所以并没怎么紧张,只是要求说:“干爹!你说的话我记着,保证以后不再犯。只要你批准我去参加战斗,回去给我处分也心甘情愿!”
宋震海的火气消了1下,他和两个队员借着灰蒙蒙的晨光,研究性地打量面前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的身子像个石滚子,方方的脸上,有1双发亮的大眼,两颊间流露出倔强、敢斗的气质……
大个子战士,望望队长的脸试探着问:“队长,让他……”
宋震海果断地摆摆手,对他带来的两个队员说:“这样吧,咱们临时开个军事民主会,研究1下如何对待这个问题。”
3个人就地蹲下来,尤林站在1边。
宋震海说:“会议开始,你们两个都谈谈意见,表表态,是叫尤林回去,还是让他参加这次任务?哪个利大?哪个弊大?”
张清立习惯地摸摸烟袋,想抽烟,又把烟袋装到荷包里去了。
他看着尤林那殷切、期待、渴求的表情,道:“尤林同志苦大仇深,有阶级觉悟,又积极要求参加战斗,我看让他去锻炼锻炼也好。”
另1个战士也支持大个子战士的意见:“尤林对龙窝铺的地形熟,对我们执行任务有利。再说,已经走出2十多里地了,眼看快到龙窝铺了,往后走不如往前走,我看让他跟着去摔打摔打吧。”
宋震海看看柱子1身庄稼汉、穷百姓的打扮。再看看他撅的铁锨粪篓,不觉暗自在心里笑了。
他问尤林:“在哪里弄的铁锨粪篓?”
“在房东那里。”尤林答道。
宋震海猜定他没通过房东的意见,特地将他的军:“拿时取得房东的同意啦?”
尤林低下头。他解释说:
“半夜3更的,要是叫醒群众,也是不合纪律性。这是群众纪律,以后可得注意。”宋震海严肃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武器哪?”
尤林拍拍插在腰里的两颗手榴弹,说:
“在这里。”
“进龙窝铺怎么办?”
尤林指指粪篓子,说:“放到粪篓子里,盖上泥,拾上粪,谁也看不出来。”
宋震海觉得从尤林身上找不出破绽来,便用批准的口气说:“就这1回,下不为例。到了那里1切行动要听指挥,万1发生了意外情况失掉了联系,自己往西北方向去找中队,能记住?”
尤林认真、严肃地点点头:“能!”
“好,出发!”宋震海下了命令。
大个子战士挑起柴禾来,用手拍拍柱子的肩膀,又是兴奋又是鼓舞地说:“小伙子,有两手,到底叫你蘑菇下来了!”
天上3星渐渐隐去,在1阵浓黑之后,东方呈现出鱼肚色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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