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里路外传来的枪响,正是革命军游击队崔亮同志消灭了双轮摩托车上的敌人以后,向尤林发出的信号。
可是,周良才和王振华做梦也想不到,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啊。
“这会儿,尤林队长他们恐怕不在黄陵洞了吧”
枪声停息以后好一会,王振华忽然小声说道。
“说不定,他们已经侦察了敌人的炮兵阵地,又找游击队去了。”
“有新罗游击队的同志一起,没有问题。”周良才充满信心地说,“小王,你能走吗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天一亮,到那时候我们再想行动就困难了。”
“能,能走!走吧!”王振华吃了牛肉干,又有了冲锋枪,力气也有了,头也不昏了,背起冲锋枪就走。
他们离开了陡崖下的水潭,跨过一条无声无息地淌着泉水的小溪,向山谷外面走去。不一会,就走上了一条山间大路。但是,为了避开可能遇到的敌人,他们离开了大路,选择那些隐蔽的小路,沟底和树林,艰难地前进着。
周良才走在前头,不时回过头来,轻声提醒王振华小心各种障碍物。可是,王振华却发觉,班长迈步显得很吃力,右脚越来越显得一拐一拐的。
他停下脚步,问道:“班长,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被子弹划破点皮,走吧!”周良才忍着火辣辣的伤疼,尽量把步子迈得更稳。
他把烟斗拿出来咬在嘴里,把空烟斗吸了几口,摇摇头,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不能抽烟,可比这个难受多了!”
尽管这么说,可是周良才的脚却跛得越来越厉害了。
月光下,王振华看到班长脸上已经挂满了汗水道道。他抢上前一步,要去搀着班长走。
可是,周良才直摇头,从路旁拾起一根小木棍子,当作拐杖拄着继续走路。
穿出山谷,又进入了一片树林,王振华坚持要班长坐下来歇一会再走,周良才同意了。
两人选择了一个隐蔽的土坡,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
周良才揩揩汗,揭起早已撕破的裤腿,把伤口上松开了的绷带重新包扎一下。这时候,王振华才看到班长腿上的血,把绷带完全渗透了。
“呀,这么大个伤口?班长,你怎么不早说!”王振华吃了一惊,忍不住埋怨说。
“别看伤口宽,没伤着筋骨。”周良才扎好细带,笑笑说,“你这小鬼,那么高的悬崖绝壁都敢跳,我这么一点伤,你就大惊小怪。真是,听了三年大炮响,听到鞭炮倒吓一跳!”
“班长,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捅了那么大漏子,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也不会弄得你负了伤!”王振华难过地责怪着自己。
“打仗嘛,哪有不受伤的,我负这点伤算什么!”周良才轻言慢语地说,“篓子是你捅的,首先应该批评我这个班长,对你……”
“不·····不!这全得怪我自己!”王振华急忙打断周良才的话,他的声音里流露着真诚的懊恼和悔恨。
“我真瞎了眼!我怎么就没看出李承义那家伙是装死嘿!我算什么侦察员!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给那家伙再补上一石头!”王振华懊恼地说道。
“要是换了我呀,”周良才变得严肃起来,他轻轻抚摸着伤口上的绷带,沉思地说,“在那种情况下,我连头一块石头也不扔。”
“怎么,放他们过去”王振华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也说过,要抓,就得抓个了解情况的军官吗”
“是的!如果决定要抓,就要抓个了解情况的军官。这就得互相配合,抓得巧妙,既要抓到,又不暴露。侦察员的主动精神和一时头脑发热的侥幸心理完全是两码事。当时,你想过后果没有”
“没有!”王振华坦率地说,“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戴着白袖章的家伙,就想到小金同志和金大娘,就想到桥朔里和新波里看到的情景我的火就再也憋不住了。”
“提起这些,我比你更有火。美国鬼子和李承晚欠下朝鲜人民的血债是数不清的。美帝国主义欠下咱们中国人民的血债也是数不清的。要报仇,要讨还血债,光消灭几个象李承义这样的小走狗是远远不够的。祖国人民和朝鲜人民对咱们的要求,是全部、干净、彻底地消灭敌人!”
“可是······”王振华总觉着心里还有点什么,可是又说不清。
他不作声了,拔起身旁一棵青草,一个劲地扯着草茎上的叶子。
周良才也沉默了一会儿,掏出怀里那柄短剑,迎着月光望了一阵,若有所思地轻轻拭拂着。过了好一会,他轻轻地,充满感情地说:“还是在五次战役开始前,我奉命深入敌后,侦察上驿川一带漂亮国鬼子的江防情况。我化妆成修路的新罗民夫,混进了桥朔里,找到了金大娘,用暗号接上了关系。
这个村子西头那幢大瓦房里,住着一个漂亮国鬼子的工兵军官。在金大娘掩护下,我溜进了鬼子军官的房间里,将敌人的江防工事地图拿到了手。
可是,我还没出房,这个漂亮国鬼子带着几个伪军官回来了,眼看我要被堵在屋子里。守在屋门外的阿妈妮情急生智,端起一个装潲水的瓦罐,装作不小心,一下子把脏水从台阶上泼了下去,劈头劈脸地泼了美国鬼子一身。
漂亮国鬼子发了火,李伪军官慌了神,揩的揩,骂的骂,一个翻译官还踢了金大娘两脚。我趁这个机会溜出了房间,从侧门跑出去,背起一副背架就混进了民夫当中,藏好地图,等天一黑,就想办法出村。
漂亮国鬼子发现房里的地图不见了,暴跳如雷,立刻全村戒严封锁,进行搜查,同时把金大娘捆起来进行审问。
敌人用枪探条抽打阿妈妮,叫她交出‘游击队分子’和地图。
金大娘身上脸上被铁枪条打出了一道道血印,可是她一口咬定‘不知道’。那个漂亮国鬼子急了,命令全村男女老少和民夫都到村头那棵大樟树底下集中,把金大娘绑在树下一根木柱上,旁边架起火,把几根铁条放在火里烧红。
漂亮国鬼子卷起袖子,用手指着人群,叫金大娘指明谁是‘游击队’。
阿妈妮昂着头,理都没理他。漂亮国鬼子用钳子夹起通红的铁条,一下就烙在阿妈妮的背上。
阿妈妮背上立刻冒出一缕青烟,发出嘶嘶的声音。阿妈妮痛得大叫一声,昏了过去。她的嘴唇都咬出了血。
当时,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涌到头部,胸膛就象要爆炸似的,再也忍不住了,准备跳出去跟敌人拼命了。
就在这一瞬间,阿妈妮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光一下看到人群中的我,看到了我的神情。她忍着剧痛,把眼睛一瞪,大喝一声:‘不许动!听我说!’
这话好像是对敌人说的,可也好像是对我说的。这声音,好像是命令,是警告,使我站住不动了。
漂亮国鬼子听得金大娘这么说,放下了枪条,叽哩哇啦说了一通。那个踢过金大娘的翻译官就冷笑着对金大娘说道,老婆子,你到底怕了那就讲吧,谁是你的‘同志’把游击队分子交出来,马上就放你!美国军队是最讲人道的,你不要错过了机会!
“‘怕我们新罗人民从来不怕你们这帮野兽!阿妈妮顽强地昂起头来,脸上全是汗珠,血水和汗水黏住了头发,把额上的一绺白发都染红了。她大声说:‘你们烧吧,杀吧,革命军同志会替我们报仇的!
“‘报仇嘿嘿······说不定,你的同志就在这里。’漂亮国鬼子用手向人群一指,‘眼前的同志都不来救你,你还盼什么呢’
“‘我盼什么我盼我们的队伍早一天打回来,盼望他们成干上万地消灭你们这帮野兽,把你们消灭干净!到了那一天,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阿妈妮大声说着,目光却直射着人群中的我。她的话是对敌人的愤怒声讨,也是对我的严肃关照,好象在说:要忍住,同志!一定要把情报送回去,给敌人干百倍沉重的打击,来替大娘我报仇,替干干万万新罗老大娘报仇!”
“后来怎么样”王振华听出了神,心情激动地问。
“敌人问不出结果,就把金大娘押回去关了起来。当天晚上,我乘着天黑钻进后山,连夜回到了部队。
第二天,五次战役打响了。部队当天下午就解放了上驿川一带,我马上到桥朔里来找金大娘。
听村里新罗老乡说,战斗一打响,在敌后配合作战的游击队就消灭了村里的敌人,把金大娘救出去了。几天后,部队在消灭了敌人大量有生力量之后,转移回到铁牛岭一带。
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阿妈妮……没想到,这一次我又见到了她,更没有想到,阿妈妮就是金昌英的妈妈,阿爸吉就是鹰嘴峰朝鲜人民游击队的队长,真是英雄的一家呀!”
王振华从周良才手里拿过短剑,紧紧地握着,激动得好久没有开腔。
“我永远不会忘记阿妈妮的话。”周良才象是对王振华,也象是对自己说,“它使我常常想起我们侦察员的责任。我们是首长的耳目,只有出色地完成侦察任务,让咱们大部队狠狠地打击敌人,坚决、彻底、干净地消灭敌人,这才是真正为祖国人民和新罗人民报仇!这也正是金大娘对我们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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