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瀛说罢,一脸怒气的看着吕清泉,而吕清泉冷汗都要流出来了,他知道朱常瀛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万历对于文臣没有什么好感,心里憋着一股劲要和文官集团扳手腕,每当遇到这种文官犯错的事,万历都会穷追猛打,往常帝王对于这种事都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而万历是没事找事,小事当大事办。
吕清泉太了解万历了,国本之争逼退内阁首辅四人(申时行、王家屏、赵志皋、王锡爵),部级官员十余人、涉及中央及地方官员人数达三百多位,其中一百多人被罢官、解职、发配充军,整治另外“东林党”。
而后的十五年,又整治大小官员二百多人,就在今年初,刑部和大理寺的两位,也被万历用一些小案子,说他们办事不力给罢了官。
而今内阁首辅的位置都不稳了,这在朝堂之上可不是秘密了,万历已经有这么一个念头了,借此机会自然要将朝堂再清理一番,吕清泉这些个四五品,还与杨吉没有太大干系的京官,都是有望再进一步的,原本应当好生做事,慢慢等风头过去。
那日大庭广众之下,屎尿横流的囧状,早都传遍京城了,让最爱面子的吕清泉遭受了不少嘲笑,所以当知道朱威弟弟过来以后,吕清泉才想着过来找回场子。
谁曾想,遇到了朱常瀛,吕清泉深吸一口气,说道:“桂王殿下,此言差矣,正因为这朱镇进国子监是陛下圣命,所以臣才对他如此严厉,反而是桂王殿下因为此事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是否是因为与那朱威的关系?”
一听到这儿,朱常瀛忍不住了:“他娘的,老子和你讲道理,你和老子耍流氓啊,那老子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流氓的祖宗…”
说罢让那赵小磊上前,手指着跪在附近的学生,低声说了两句后,又是一脸冷笑的站在旁边看着。
而赵小磊直接带人冲进人群,抓了数十个学生,全都带到吕清泉身边。
朱常瀛示意赵小磊动手。
“抽刀…”
十数把绣春刀出鞘,寒意逼人,周围温度都瞬间降了好几度。
周围人看到再也没有看热闹的兴致了,全都想要跑离这个地方,可是朱常瀛突然说道:“谁敢跑…谁先死…跑一个试试?”
谁也不知道朱常瀛到底要做什么,可是谁也不敢动了,至少朱常瀛的名声告诉他们,朱常瀛说的杀人,是真的能做出来的。
“开始吧…”
赵小磊拉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刀架在脖子上,声音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来…上去打一巴掌…”
“啊…”
那人猛的摇头,开玩笑呢,天地君亲师,吕清泉是替礼部管着国子监的,平常也会上课,怎么说都是这群学生的老师,以学生身份打老师,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被认可的。
朱常瀛让抓出来的,都是刚刚动手的,这群人自然是和吕清泉穿一条裤子的,朱常瀛心眼坏的很,这群人打了吕清泉,这辈子也就完了,不打?哼,现在就完了…
赵小磊看到朱常瀛皱眉,手中的刀又重了两分,那学生脖子已经被划破:“打?…还是不打?”
“我打…我打…别杀我…呜呜呜”
“快点,别磨蹭…”
“啪…”
那学生打的很轻,可就是这很轻的一下,让吕清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庶子…不配为圣人门生…”
朱常瀛掏了掏耳朵,没好气的说道:“把他嘴堵住,继续上…”
“啪…”
“啪…”
“啪…”
每人敢打的很重,但是每一下都好似打在吕清泉心头一般,嘴里被堵者说不出来话,眼睛通红,老泪横流。
每打一下,周围人就一颤,这巴掌不只是打在吕清泉脸上的,更是打在这国子监,打在这堂堂圣人教导之所的门楣之上。
朱常瀛转过头看向朱镇,原本以为朱镇会不自在,或者说朱镇会不忍心,可是朱镇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好似在看一件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一般。
“你…不求情?不制止?”
朱镇抬头回答道:“他与我哥,已经不死不休,今日这事也是为了报复我哥,既然都已经不死不休了,让他死,总好过让他再找我哥的事吧,所以…我为什么要制止?”
朱常瀛张张嘴没说什么,不过心中已经将这朱镇列为不能惹得那类人里面了。
那几十人全都打完了,人是挺多,但是吕清泉脸上一点红肿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脸皮厚还是那群人不敢用力。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今日过后,吕清泉若还有脸在京城为官,那就证明这人,是真的不要脸了。
“咳咳…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干什么呢?不上课了?”
人群外传来一阵声音,朱常瀛一呆,就想着跑路,因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对他最好,也是他最怕的秦先生。
这秦先生名叫秦霄,今年已是古稀之年了,历经三朝,却不爱做官,对于权势也从来没有什么追求,只愿意钻研学问,所以很受朝堂众人和士林的尊敬。
秦霄拄着拐杖,慢慢走来,所过之处都自动让路,等到秦霄到前来之后看到这副场面,也不禁有些呆了,不过还好,秦霄很快反应过来:“哎呀,这是做什么呢?这是小吕吧?怎么跪在地上呢,一把年纪了,当心着凉…快点…扶起来…还有,国子监也是你们动刀枪的地方?”
赵小磊他们自然是知道秦霄的,旋即跑了个干净。
看着锦衣卫还有哪些公差离去,秦霄才看向朱常瀛:“哎呀,桂王殿下也在啊,今日过来是干什么呢,又想要读书了?不过你不是读书的料,去鼓弄你那个什么蒸汽的挺好…”
朱常瀛苦笑,连忙作揖称是…
秦霄点了点头说道:“散了吧,该上课的上课,明年就要春闱了,你们这样子怎么和南方士子比啊。”
秦霄活了七十年啊,看到这场景也大概能猜的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对他而言吕清泉一个小人物,不重要,朱常瀛是贪玩了一些,不过心眼不坏,想着也出不来什么大事,就让赶紧散了,也算做个和事佬了。
不过吕清泉怎么能这样就让散了呢,他今日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于是上前扣头喊道:“请秦先生替学生做主…”
秦霄一看,知道这事不能善了,撇撇嘴说道:“起来说话,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吕清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学生今日受辱,无颜再在朝堂之上了,请先生为学生做主。”
而后吕清泉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当然了,去掉了他殴打朱镇那档子事。
原本吕清泉以为秦霄怎么着也会将朱常瀛骂一顿,甚至直接带他去见万历的,可是没想到这秦霄一脸呆呆的模样。
“先生…先生…”
秦霄抹了一把口水说道:“哎呀,老了…精力不继啊。”
而后转头看着低头装可怜的朱常瀛说道:“你呀,多大了啊,还是这样贪玩,这样不好…”
朱常瀛听着意思就明白秦霄是站在自己写一边的了,连忙回道:“先生教训的是,学生回去就去抄论语十则,面壁一日思过。”
得,自己把怎么惩罚都说了出来,这样秦霄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手指着朱常瀛点了两下:“你呀…不靠谱,不过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听到秦霄这话,吕清泉心中又泛起希望,而朱常瀛也哭丧了脸。
而后秦霄慢悠悠的说道:“你看吕大人都多大年纪了,哪里能和你这小年轻的比啊,跪了这么久,还流了这么多泪,你要赔…”
“啊?”
“怎么?不愿意。”
朱常瀛脸上都笑开了花:“愿意,愿意,我赔双倍,并且父皇去年赏我的那百年山参,我也送给吕大人。”
秦霄点了点头:“不错,很好,好啦,散了吧…”
“是…”
说完朱常瀛就要拉着朱镇离开,可是朱镇跪在那里岿然不动。
“走啊,干嘛呢?”
朱镇摇了摇头:“陛下让我来读书,我不能走。”
朱常瀛急了,今日没有给吕清泉留情面,也没给国子监留情面啊,朱镇还呆在这,以后肯定被欺负啊,他不能天天在这儿,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给朱威交代啊。
“不行,先回家躲两天去。”
朱镇还是摇头,就在朱常瀛准备上前强拉人的时候,秦霄走了过来,看着朱镇说道:“以前没见过你啊,在哪读书的?”
朱镇恭恭敬敬一拜:“学生以前没有读过书,一直在宁夏小地方。”
秦霄又问道:“喜欢读书吗?”
朱镇皱眉想了一下:“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以前野惯了,并不知道读书的滋味,现在读了一些书,也知道了一些道理,可是这道理,学生只是知道,却不懂。”
秦霄眼前一亮,他这数十年,见到了太多夸夸其谈的学生了,问到这问题,每个人都回答的很是“正规”,也都是那一套,读书使我快乐,读书让我成长,我离不开书,我喜欢学问之类的,这是第一个将读书当做任务来做的人。
读书是任务吗?对于秦霄来说,他觉得是这样的,天下比读书好玩的事情那么多,为什么非要读书呢?为了登堂入室?为了封侯将相?
上千年,读书人何止百万,哪里有那么多有出息的人啊?所以,秦霄觉得,读书就是读书,不要有别的想法,读书就是为了懂道理而已,读书不过是个任务而已。
所以秦霄很开心:“好…好…你比你边上这个不成器的人,要好得多,我就住在国子监,以后下课了过来。”
说罢,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向外走去。
朱镇不知道秦霄说的话啥意思,不过周围人是知道的,秦霄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要亲自教授朱镇,有秦霄保护,这朱镇在这国子监,别说吕清泉了,就算是韩力容过来,也不会有事,韩力容见到秦霄还要喊一声老师呢。
朱镇却是没什么反应,虽说他知道这秦霄地位很高,但是毕竟没有什么直观印象,所以显得波澜不惊,可就是如此,让众人觉得这朱镇不同凡响,原本心中想要出气的那些人,也是没了这方面想法。
朱常瀛一把将朱镇拉起来说道:“得了,你以后在这可是能横着走了,比我都有面子。”
朱镇一脸呆呆的模样,不懂朱常瀛什么意思,朱常瀛拍了拍朱镇的肩膀说道:“好啦,我要撤了,今天搞了这么大的事,我要躲两天风头了,你下课就去找秦先生,秦先生很和蔼的,不要怕。”
而后转身对着周围人吼道:“还站着干什么,滚啊…”
周围人一哄而散,只剩下呆坐在地上的吕清泉了。
……
山海关。
“王叔,我这有点事,需要你回京城一趟。”
王异点了点头:“什么事?”
朱威从怀中掏出数封信,递给王异说道:“王叔,这里有几封信,一封是给我爹娘的,另外的给桂王殿下还有太子世子,还有两封,需要你给兵部尚书马大人还有锦衣卫指挥使毛大人,这两封信,要保密。”
王异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将信小心收好,趁着夜色,王异单人单马出了山海关。
……
赫图阿拉(今天的辽东抚顺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
金国金帐殿内,皇太极与莽古尔泰对坐。
皇太极轻声说道:“五哥,我需要你…”
莽古尔泰一脸大胡子,他是四大贝勒中除了皇太极外仅剩的人了,也是皇太极的五哥。
莽古尔泰在女真族中的地位不下于皇太极,在军事方面更是仅弱于努尔哈赤,还是正蓝旗旗主,在女真一族中的威信和势力都很强大。
皇太极虽然得了努尔哈赤遗言,当上了这女真族的族长,更是这大金国的国主,可是女真内部因为努尔哈赤的死亡,导致内部不稳,海西女真又有脱离的迹象,而建州女真也就是皇太极这边,也不是很安稳。
其中最大的威胁,就是莽古尔泰,现在建州女真还有六万兵力,除了从战场上收拢回来的那些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都是听莽古尔泰的,毕竟当兵的,最信任的就是能带他们打胜仗的人。
所以皇太极在回来之后,就找了莽古尔泰,而莽古尔泰并未因为皇太极是当今的大金国主,就对他有丝毫的尊敬。
莽古尔泰没有回复皇太极的话,而是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呸…喝酒多痛快,学什么明人喝茶,一股树叶味…”
皇太极听到这话也没有生气,而是继续说道:“五哥,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看法,但是…阿玛将这女真一族交到我手上,我就要担起这份责任,现在海西那边又不安稳了,你难道想让我们女真一族又分崩离析吗?”
“嘣…”
莽古尔泰将茶杯重重的摔在桌子上:“阿玛选了你做这个国主,肯定有阿玛的道理,阿玛都信你,我又怎么能不信呢,这些事不用给我说,海西不听话,那你就去打到他听话,这才是国主该干的事,而不是在这和我说这些。”
“五哥…”
“好啦,我还要练兵,没空在这和你打嘴仗。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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