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刻钟后,言臻被赵王府的管事安排到后院。

    管事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叮嘱了她一些注意事项,转身离开。

    言臻叫住他:“管事大人,我的婢女在府外候着,脚还扭伤了,能否劳烦您帮个忙,安置好她?”

    说着,言臻递出一根准备好的金簪。

    管事眉头微微一挑,从善如流地收下金簪:“好说好说,不过主上不喜后院有太多人,我会另寻一份差事,将她安置在府中。”

    “有劳您了。”

    送走管事,言臻打量着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间位于主人房隔壁的偏房,大概是为了方便主人传唤,和主人房只隔着一面薄薄的墙,墙上还开了一扇小窗。

    房中陈设简陋,床只容得下一人平躺。

    言臻转悠了一圈,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打开门,是府中的仆从送来两套浅粉色的婢女服。

    言臻换下身上的嫁衣,穿上婢女服,原主一头乌发长及脚踝,养得柔顺丝滑,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头发挽起。

    把自己收拾完毕,言臻趁着赵渊还没回后院,在院中四处溜达了一番,摸清了后院的基础布局和人员组成。

    不多时,天黑了。

    言臻在小厨房跟仆从们一块用晚食。

    仆从们吃的东西很粗糙,一碗黍米粥,一块粗粮馍馍,一碟没什么油水的青菜,但人人都吃得很香。

    言臻一边吃一边跟仆从们闲聊,得知庭州贫瘠,大多数人都吃不饱,王府这样的伙食,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很好的了。

    用完晚食,言臻回到赵渊的寝房门口候着。

    等了快一个时辰,赵渊回来了。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紧皱着,进门时连看都没看候在门边的言臻一眼。

    直到言臻出声行礼:“主上。”

    他脚步一顿,偏头打量了言臻一眼,似乎才想起来后院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眼神随即变得兴味。

    “还别说,这身衣服挺适合你。”赵渊语气带了几分恶意,“去,给本王打洗脚水。”

    “是。”言臻没有任何异议,往厨房方向走去。

    很快,言臻晃晃悠悠地提着一桶热水进了寝房。

    将热水放下,她又去搬了一个木盆过来。

    搬完木盆,她想起毛巾忘了拿,第三次跑出去取毛巾。

    赵渊坐在罗汉榻边,看着言臻跟蚂蚁搬家似的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他终于不耐烦了:“磨磨唧唧的,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来了来了!”言臻捧着毛巾进来,挽起袖子,露出白得晃眼的胳膊,费劲地提起木桶就要往木盆里倒水。

    但随即,她动作一顿,纤细的手指在木桶里探了探,对赵渊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水凉了,我再去打一桶热的过来。”

    等着洗脚的赵渊:“……”

    言臻将凉了的水提出去,花了一刻钟才提回来一桶热的,把水倒进木盆,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在赵渊跟前跪坐下来,伸手帮他脱鞋。

    赵渊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得挑眉。

    这还是大梁的长公主吗?

    对于伺候自己这个反王这件事,她为什么能做得如此丝滑,半点都不膈应?

    他心里正疑惑,下一刻,被言臻放进木桶的脚跟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一样,烫得他“啊”的一声,猛地跳起来。

    这一声尖叫可谓形象尽毁,赵渊蹦上罗汉榻,气急败坏道:“狗奴才!你想烫死本王吗!”

    言臻被他过激的反应惊得跌坐在地上,眨了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无辜地看着他:“啊……主上,这水很烫吗?”

    她说着,伸手试了试水温,被烫得“嘶”的一下缩回手,随即又内疚又抱歉地看着赵渊:“对不起啊,主上,我没伺候过人……我马上将水吹凉。”

    说完,她提起裙摆蹬蹬蹬跑进一旁的书房,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当扇子,开始卖力地扇风给水降温。

    赵渊:“……”

    他本来很生气,认定这个女人故意整蛊自己,但看着言臻又是道歉又是补救这一系列措施,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难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也是,堂堂大梁长公主,从小就是被人伺候到大的,哪会伺候人的活计。

    想到这里,赵渊的脸色稍稍缓和,他重新在罗汉榻上坐下,催促道:“快点!”

    “是。”言臻扇风扇得更卖力了。

    不一会儿,水降到合适的温度,言臻放下书:“主上,可以了。”

    赵渊不信任她的业务能力:“你先试试。”

    言臻把手伸进水里搅了搅,又用掌心去贴他的手背。

    赵渊粗糙的大手被她温软的掌心一贴,他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胳膊,怒瞪她:“你干嘛!”

    言臻无辜地说:“给您试水温呀,您试试,这个水温合适吗?”

    赵渊想发火,但对上她认真的表情,又觉得因为这种小事生气显得自己很敏感,于是瓮声瓮气道:“行了,快点给我洗脚。”

    “是。”言臻在赵渊跟前跪坐下来,卷起他的裤腿,把他的双脚放在木盆里。

    水温刚刚好,赵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他盯着跪坐在跟前替自己洗脚的言臻看了一会儿,突然恶意满满地说:“后悔了吧,本来可以去北厥当后妃,你非要作死跑来庭州,现在沦为洗脚婢……”

    “不后悔。”言臻打断他的话,她语气淡定平缓,“稽屠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他的兄长早年死在大梁手中,对大梁恶意深重。

    我嫁过去,境遇说不定还不如现在,与其给一个糟老头洗脚,还不如给你洗脚,至少你长得好看。”

    赵渊:“……”

    罗汉榻边立着一盏灯,橙黄色的光投在言臻身上。

    她低着头,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在婢女服的领子外。

    从赵渊的角度看去,还能看到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以及锁骨上一颗红色的小痣。

    灯下看人美三分,赵渊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咽了一口口水的动静。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气恼地缩回脚,不耐烦道:“不洗了,给我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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