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他前往东境被他刺杀,期间两人交锋不断,他来了边境,还假扮燕潇跟在他身边打探消息,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却是在今天。
两人眸光相撞,却并没有什么锋利的交锋,甚至表面上都看不出什么火药味。
一切尽敛于二人那云遮雾绕的眼底,悄然无声、静谧深沉地翻滚着,暗流涌动。
两人静默地对视片刻,只见林开济伸手,揪起蜷缩在地毯上的人儿,扑通一声,扔在雪地上。
被扔在地上的少女就像破碎的花朵,了无声息的躺在冰冷的雪地上,鲜血从她的手臂中流出,染红她身下洁白的细雪。
凌乱的青丝披散着,盖住了那张清丽的小脸。
尽管看不到脸,但是萧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知她是真正的林昭月。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一看就知道被折磨得不轻。
几千的人马,此刻却一片死寂。
萧恹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心脏骤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
萧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看向林开济,淡声道:
“林大将军,好久不见”
死城内不下雪,沙尘弥漫,耳边除了风声,便只有战马喷吐气息的声音。
听到萧恹喊大将军时,林开济勾唇一笑,继而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林这个姓氏,本王不太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三皇子唤我叶夷。”
叶夷,前朝文宣王,皇帝叶炳权的十七弟,叶氏皇朝被推翻后,下落不明。
萧恹静立不动,对于林开济自爆身份好像也并没有丝毫惊讶。
林开济起身,从马车里走出来。
“好像三皇子一点都不惊讶本王的身份?林大将军不会杀你,可是本王会,就三皇子这点人马,可不够本王打。”
萧恹薄唇轻勾,语气狂妄:
“文宣王可试试,是你的兵强,还是本宫的人刀硬。”
两人视线再次相撞,不再像刚刚那般暗流涌动,而像是两座相对而立的火山,不断沸腾、翻涌,准备随时喷发,毁天灭地。
在这一刻,在林开济自爆身份开始,不管是年少成名的大将军还是冠绝京都的前太子,两个手握大权、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同样惊才艳世的男人彻底站在了对立面,泾渭分明。
若他们是朋友,林开济会十分欣赏他的淡定从容,但是作为敌人,他想折碎他的傲骨,看他卑微低贱的模样。
林开济走到林昭月的面前,伸手揪住林昭月的头发,将她无力的身子半拽起来。
说是拽,不如是托着她的后脑。
怕她疼,林开济手中的力道很轻。
林开济给她喂了药,现在她不仅浑身无力,还无法发声。
刚刚他们在死城外时,就已经知道了萧恹是过来杀她的,他对她厌恶至极,恨极,恨不得她死,恨到就连她被抓到了这里,他也要过来亲手杀了她。
她实在不明白,林开济到底为什么还要拿她威胁萧恹。
他虽然掐着她头发的时候没用力,可是他刚刚从马车上将她扔下来却是实打实的。
雪很厚,若是平时,她摔下来没事,可是她手臂上的伤口被撕扯着,又流出大股的血。
林昭月脸上的头发被林开济拽着,露出那张清丽的脸来。
风信看清楚林昭月那张脸的时候,眼里都是震惊和疑惑。
“刚刚姑娘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有两个姑娘?”
萧恹没回答他的话,眼睛直直的盯着林昭月。
剧痛传来,林昭月下意识的闷哼着,只是嘴张开了,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萧恹注意到这一点,握着缰绳的手不断收紧,眼尾腥红:
“叶夷,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林开济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微勾。
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昭昭,是他的软肋。
他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不顾一切的来救昭昭,怎么可能不在乎。
至于刚刚他为何要杀那个“林昭月”,多半是识破了她是假的。
林开济笑起来,嘲弄又挑衅:
“三皇子不是说是过来杀她的吗?怎么现在这个样子,难不成是心疼了?”
萧恹看着林昭月苍白如纸的面容,脸色阴沉得可怕:
“放了她,不管今后如何,本宫保你一命。”
听到萧恹的话,林开济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眼神带着浓浓的嘲弄:
“三皇子,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只要本王一声令下,本王的人,便能将你射成筛子。”
萧恹扫了眼他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起码有三千人左右,再加上叶齐带队的,他们不过三百人,从阵容上看,没有任何悬念,他们必死无疑。
只是……单凭这些人,便想杀他,林开济将他想得未免……太弱了!
萧恹冷笑,丝毫没有被镇压的惧意。
“叶夷,单凭你的这些人,还杀不了本宫。”
正在这时,伴随着凌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叶齐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子,他的身上有神器。”
林开济转过头去,眉毛深深的皱了皱,叶齐的人马,至少少了一半。
“其他人呢?”
叶齐骑着马到林开济身边,在马上明明是一个俯视的视角,但是自林开济身上散出的压迫感依旧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嗫嚅道:
“其他人……全死了!”
说着,叶齐害怕被林开济责怪,翻身下马,扑通一下双腿直直的跪在地上,指着萧恹控诉道:
“公子,都是他,都是他身上的神器,一出手就将所有的弓箭手全都炸死了。”
神器?
林开济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半响,他看向萧恹道:
“不如三皇子用你身上的神器来换她如何?”
“叶夷,本宫不信你,你把人带到中间来,你放人,本宫便给你神器。”
萧恹说得毫不犹豫。
“主子……”
风信直皱眉头,霹雳珠可是他们最后的保命手段。
林开济眸色渐深,拽着林昭月头发的手移到她受伤的手臂上,用力按压。
鲜红的血从她受伤的伤口上流出,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染红整个手掌。
林昭月瞬间疼得大汗淋漓,脸上血色尽失,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啧啧啧啧……真是可怜!这么疼了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说着,林开济看向萧恹,笑容可憎:
“你知道她是如何哑的吗?我嫌她太吵,便给她喂了药,那药在她喉咙里灼着她的喉管,她叫了整整一个时辰,还有这伤,她太不乖了,老想逃跑,我便拿箭射她,那支箭直接穿透她的手臂……”
有鲜红的鲜血顺着缰绳往下流,萧恹玉白的指骨泛白,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力,牛皮缰绳磨破他的掌心。
“叶!夷!”
那双漆黑的瞳眸透出杀意来。
他彻底激怒了他!
林开济看着萧恹失控的样子,内心畅快极了。
“萧恹,你现在没有跟本王谈条件的资格,本王要你,从那里跪过来,给本王献上神器,否则,本王现在就拧断她的脖子!”
林开济说着,大手直接掐住林昭月的细白的脖颈。
林开济掐得很用力,胸口窒息,喉结凹陷,林昭月忍不住咳了起来。
她就连咳嗽也是无声的,只是眼泪默默的流,脸色很快涨成青色。
萧恹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怎会为了一个他厌恶至极的人下跪。
林昭月觉得林开济不是在用她威胁萧恹,而是纯属折磨她。
林开济害怕自己心软,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萧恹。
“嗯?三皇子还不跪吗?”
“逆贼,休要得寸进尺!我朝三皇子乃天之骄子,身负真龙血脉,岂会向你这等逆贼屈膝?”
一个侍卫破口大骂道。
林开济的视线扫向说话的人,眸光冰冷:
“逆贼?这天下本就应属叶氏,萧氏不过是借平天下、兴民生之名,行篡夺叶氏天下之实。若论逆贼,他才是,萧氏才是!”
“荒谬至极!简直荒谬至极!叶氏主掌天下之时,何曾思及百姓之苦,何曾念及百姓之温饱,何曾将百姓视作人?百姓逢天灾之时,你们连赈灾都哭穷,然而金銮殿的柱子却皆为金制,你们对百姓只有无尽的剥削、压榨,不知多少人饿毙、冻馁,不知多少人易子而食?心中无百姓,安能为帝王!叶氏,早就该推翻了!”
“叶氏,不配为帝王……”
“叶氏施行苛政、残杀无辜、赋税繁重,致民生凋敝,当权者只顾纵情享乐,岂会在意路边的饿殍,早就该推翻了……”
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声音撞在沙峰上,响彻整个死城,就连细雪也在颤抖。
场面十分震撼。
叶氏被彻底推翻的二十几年,现在的人再提起来,依旧满腔的愤恨。
林开济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掐着林昭月脖子的手不自觉收紧,林开济沉默了半响,大声道:
“历代以来,皇室主掌天下,谁人无过?哪个帝王双手不沾鲜血?又有哪个朝代没有几只蛀虫?宫廷争斗,暗光血影,权力无边,必生腐败!这种事情,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萧氏夺了叶氏天下,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一直观察林昭月状况萧恹见林昭月嘴唇开始泛紫,额头青筋暴起,咬牙道:
“叶夷,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开济收敛心中情绪,看着萧恹,冷声道:
“本王刚刚说过了,让你跪着过来,给本王献上神器。”
他们不是对萧氏推崇备至吗?不是视萧氏为救世主吗?
今天,他就要将他们的信仰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本王只倒数三个数,三、二……”
一字刚要脱口而出,萧恹松开缰绳,下了马。
“主子,不可啊……”
所有侍卫急切道,恨不得将他们的主子架回马上。
“主子……”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萧恹撩开衣袍,直直的跪了下去。
所有侍卫到嘴的话全都戛然而止,他们紧握拳头,凶恨的瞪着对面的人,恨不得抽他们的筋,扒了他们的皮。
而对面的人,全都大笑起来,脸上全都是得意的笑容。
“没想到堂堂的三皇子,也有今天。”
“叶氏还在时,他们萧氏算个什么东西,就连他们的祖宗都不配给我们公子提鞋……”
……
萧恹跪在雪地上,脊背挺直,用膝盖一点一点的挪过来,曾经冠绝京都的天之骄子如今卑微至极……
她实在难以参透,亦无法明白,为何他既能毫不迟疑地欲取她性命,又能为了她屈膝跪地。
或许是手臂的伤口太疼,又或许是林开济掐得她喘不过气来憋出的生理泪水,林昭月的眼睛酸涩难忍,有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
疯子,全都是疯子!
林昭月眼皮渐重,视线模糊,她缓缓闭上眼睛……
“昭昭……”
萧恹瞳孔猛缩,下意识的喊着林昭月的名字。
滚烫的泪水滴在林开济的手背上,林开济回过头,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林昭月。
而他的手,正紧紧的掐在她的脖子上。
林开济的眼神立刻慌乱起来,他赶紧松开手,用手拍打着她的脸:
“昭昭,你醒醒……”
林开济忘了,他将她当做萧恹的软肋拿捏时,她亦是他的软肋。
“公子,小心……”
有人大喊着,林开济刚反应过来,只见余光一道黑影袭来,他没来得及躲避,胸口便挨了萧恹蓄了十成内力一掌,整个身子重重的飞了出去。
有箭矢射来,萧恹抱住林昭月,脚尖一点,避开那些箭矢,顺便扔了一颗霹雳珠。
“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哀嚎声四起。
那边的人群集中,一颗霹雳珠直接炸飞五十多人。
“杀!”
随着萧恹的一声令下,暴怒的侍卫手持大刀长剑,没有一丝犹豫地冲了上去。
那些侍卫身上都有一颗霹雳珠,是来边境时,萧恹给他们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可是此刻,他们只想炸飞对面那些逆贼,敢让他们的主子下跪,炸不死他们。
“砰。”
“砰。”
“砰……”
爆破声一声接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弹到沙峰上,又被沙峰弹回来,一声大过一声,地动山摇,狂风突起,阴雨密布。
死城外,更为庞大更为密集的人群正在往死城靠拢。
看着那震颤血峰,有人笑道:
“太子,看来他们的动静不小啊!”
“那正合孤的意,孤最爱看这种狗咬狗的戏码,最爱血流成河,那种鲜血从人体迸发出来的艳丽,每一个都堪称绝笔。”
顿了一会,那身着太子制服的男人道:
“把孤的琴拿来,孤要弹奏一曲。”
有人将琴递给了那男人,另一个男人道:
“琴声配鲜血,真是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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