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开始,黑色的结束,从一场梦落进另一场梦。
这次的梦是白色的。
白色的文字断断续续,凭空出现在我的意识里。
“星门……跃……”
“坐标……”
“定位……功……”
“净空……完毕……”
“准备……跃迁……”
白色的门里透出白色的光,白色的通道通往白色的大地。
那是……哪里呢?
我不知道。
于是我又在一片眩目的白中沉沉睡去。
好冷。
白色的天下着白色的雪,白色的海结出白色的冰。
我躺在白色的水晶三棱镜里,被沉进冰冷的海。
海底是黑的吗?
不,不是,海底也是白色。
一片让人麻木的白。
第二千三百五十六年,冻洋的冰开始向水下蔓延。
我被封在水晶三棱镜里,看着白色的冰一点点迫近。
真的好冷。
我希望在白里看到显眼的红,问祂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诞生了自己的意识?
可是没有。
“命运”没有来过,“全知”也没有。
我只是一个被沉进冻洋,等待锈蚀的失败品而已。
第三千八百七十一年,冰开始退回。
我听不到外面,感知不到外面。
我的精神被水晶阻隔,无法与外界产生共振。
我想琥珀里的虫,也是和我同样的感受吧。
眼前的颜色不会变化,耳边不会听见惨白面孔的交流。
毕竟我是一个被废弃了复制体。
第四千六百八十五年,我感知到生命的产生。
那些身体透明的浮游生物和祂们有些许相似,都有着诡异和美丽并存的外表。
我在想祂们吗?
我为什么……要想祂们呢?
祂们有无数个备选方案,我只是其中最平常的一个实验品。
第五千九百九十八万年,我感觉到了祂们。
尽管水晶阻止了我进一步的窥探,可我还是感觉到了。
是谁……?
我看见生有鳞片和羽毛的鸟从冻洋深处游过,我看见它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它。
夏塔克鸟。
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个?
不,应该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我只是祂的替代品吗?
第六千四百年,夏塔克鸟的主人来找我。
我听见一个耳熟的声在呼唤我,我做不到回应。
是谁?
我的记忆在……淡化?
我忘了许多,包括那些水晶矩阵里的低语。
那时是谁在用精神触须对话?
呼唤声又响起了。
我试图去回应祂,试图走出这苍白冰冷的海底。
祂的呼唤停留在海面,没有向下。
祂到底是在呼唤我,还是在呼唤一个名字?
我不知道。
第七千年,白色的海里出现了一道裂痕。
黑色的裂缝穿透白色的冰与水,白色的光走向我。
黑色的裂缝攀上水晶,让我看见了海面之上跨过时空落下的黑色山脉。
它不属于这个古老的时空,它诞生于更往后的时代,顺着时光之海漂流到此。
我透过它看到数亿年后的一场神战,里面有很多我感到亲切的身影。
可祂们是谁?
我记不得了,我不知道祂们对我来说是什么,我好像也忘了自己是谁。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在疼痛,在驱使我离开白色的海。
我从布满裂痕的水晶中挣脱,向黑色的土地伸出手,剩余的水晶和我的一半身体融合,企图阻止我离开这片痛苦的白色。
我撕裂了我的半身,用我仅有的力量游向海面。
好痛。
不是、不是身体的裂口在痛。
那是什么?是跳动的那个东西吗?
分不清、分不清,全身上下都在发痛。
我快要触碰到黑色的海面了,我能脱离白色的海了。
我已经碰到了黑色的地。
然后身体炸开,无数星屑落回了海底。
为什么?
我被白色的水裹挟,黑色的山脉离我越来越远。
我看不清了。
眼里只剩下一片白色,再无其他。
第八千九百年。
我睡着了。
即使闭上眼,也还是能看到一片白,整个世界似乎只有这一种颜色。
一片白色里突然生长出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两条即将断裂的红线悬在眼前。
我不明白它们代表的是谁,我只觉得我应该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
我听到一阵笑声。清脆又带些稚气,像……像谁?
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过红色的背景,扬起两条彻底断裂的线。
一根红线的上半截连上另一根的下半截,鲜红和暗红纠缠在一起,成为一条新的红线。
续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想到这个词。
红色的线纷纷化作白色的蝶,溶解于白色的空间里。
我醒了。
尽管还是一片白色,但上方多出了一层水晶。
水晶上的裂痕早已消失,身体也恢复为凝实的星辉,如同一切都是刚刚醒来的梦的一部分。
我知道不是,因为我感知到白色之上重叠着一层极淡的阴影。
是陆地。
我或许再也脱离不了这片白色了。
第九千二百年。
我不知从何时起听到一种笛声,轻柔飘渺,诱导我尽快入睡。
我清醒的时间也变少了。
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永远沉睡。
睡着了……是好事吧……
我闭眼,看见一片空白。
那些白色的蝴蝶仍在我的每个梦里飞舞,我却渴望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
那是谁?
我忘了好多好多……我到底……
我想见祂,我想知道——
为什么。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年。
“永远……沉睡……”
“最终……处理……”
“命令……确认……”
“开始执行。”
白色的文字又一次出现了。
我不一定看清了它们表达的意思,我又要睡去了。
我想不起来我是谁,我为什么躺在这里,这又是哪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即将被处理。
处理什么,我能被处理什么?
我一无所有,我甚至在一场场白梦里忘记了一切。
我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我能改变这个结局吗?
否定。
我看见白之外出现了其他的色彩。
黑色。
一面黑色的时钟走至尽头,敲响了又一年的钟声。
我觉得我是经历过的。
第一万年。
我的结局注定。
我将永远沉眠于白色中,不再苏醒。
我还是想问出口,还是不想接受这个结局。
我第一次隔着水晶接收到外界的精神链接。
算怜悯吗?
“为……什么……?”
“为什么……我……”
我问不出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祂是谁。
这样的我,又能问什么呢?
我没有等来一句回答。
在入睡前,我听见同梦中笑声一样的音色说——
“祝你好运。”
我是不是……早就经历过这一切了……?
宇宙前十二亿二十二千万年留下记录。
愿命运诅咒我,终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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