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醒不来，怪异的笛声和鼓点一刻不停，将祂囚于白色的噩梦。
修斯诺德确信这一点，虽然此时似乎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没事的，祂都睡了这么多年了……
异变……异变……！是祂吧，绝对是塔维尔·乌姆尔的诡计吧！
都是那个异端的错！
修斯诺德的身形变得极不稳定，不断在虚实间转换。
祂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气息稳定下来，笛声也更加悠扬。
祂需要尽快镇压这场异动。
之前祂不愿意大面积释放一是因为冻原之上的神话生物不在少数，二是因为祂。
在祂即将醒来之前让祂睡得更沉只能刺激到祂。因为深层睡眠会产生某些由记忆捏合的梦境，包括一些祂自己可能都遗忘了的往事，所以不能让祂睡得太沉，也不能让祂醒来。
让祂永远无法醒来。这是祂们唯一和外神达成的共识。
修斯诺德感知到祂在梦境中不断挣扎，痛苦通过梦境传导给祂，让祂体会到同等的苦。
那段历史发生时祂尚未诞生，修普诺斯没有告诉祂这些事。
修斯诺德只知道祂需要镇压异动，防止“祂”的苏醒发生，这是祂在幻梦境的职责之一。
修斯诺德同样不知那个一直沉睡的遗产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痛苦，祂不理解一直都处于睡梦中能产生什么痛苦。
现在的情绪强烈程度远远超出了祂的预期，祂需要亲自入梦以调整梦境的场景。
修斯诺德合眼，进入祂的梦境。
rl躺在白色的囚笼里，感知着身体和精神一点点变得麻木。
他走过了一个实验品的一生，承担了祂全部的痛苦。
他现在也和祂一样沉在白色的海底等待腐烂，水晶三棱镜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与这具躯壳融为一体，紧紧箍住他和祂的灵魂。
一年会痛苦，十年会怨恨，百年会绝望，千年万年就会麻木。
他和祂都度过两个万年了。
早就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rl经历了祂的故事，还能记得自己的故事吗？
不知道，不知道，他分不清，也没有余力分清。
他在被庞大的记忆同化，要么成为祂的一部分，要么成为祂。
更何况他不太能分清了。两万年、两万年是凡人的多久？
就算有了神性，他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吗？
一个人和一个神的区别在哪里？一样会被放弃，一样会被遗忘，一样会走上末路……那神和人不是相同的吗？
百万年的沉睡、百万年白色的梦境，再多的不解都能扭曲成怨恨。
祂在呼唤这个灵魂与祂的躯体融合的人类，让他与祂成为一体，带祂出去，让祂问到底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把祂沉进无尽的白里永世不得解脱？
到底为什么选中他成为神明的眷属被剥夺掉一切？
祂和他之间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是自己承受这一切？
他和祂彼此质问，直至所有的疑问都化为疯狂的笑声，在白色的地狱里嘶吼着回荡着，控诉那紧紧束缚着彼此的红色丝线。
那条一半鲜红一半暗红的命丝已经将他们绑在一起，已经让他们痛苦不堪了，为什么又要让他们堕入白色炼狱！？
他和祂的灵魂都在发抖都在咆哮，都被困在这个宇宙碎片打造的躯体里。
尖锐刺耳的笛声只能让他们更加清醒，只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力。
“来成为我……与我一体……”
——又是这句。
“我们……我……”
——我们那相似的命运。
“带我……”
——你为什么问不出口？
“……走。”
——你怎么不问呢？
“如果你问不出来的话——
“就给我吧，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那只金色竖瞳里燃烧着祂从未见过的烈焰，那个灵魂是与祂相似的星辉。
“你不用去想了，交给我……”
——交给……他吗？
“我来帮你解决掉一切……”
——真的吗……真的……？
“你只要愿意把这副躯体给我。”
——我……
近在咫尺的人类发出有些沙哑的低笑声，那只金瞳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祂。
“如何？”
那我——
“好。”
rl被这具千疮百孔的却仍无比强大的躯体接纳，灵体从第三人称视角换为第一人称。
周围白得刺眼，他下意识就想伸手遮挡。
他习惯了昏暗。
但他没能抬起手。整个身体仿佛被钉在了水晶上，微微抽动都有钻心的痛感。
好痛。
身体的中心最痛，一如百万年前。
他记得这具躯体所有的记忆，包括祂忘了的。
那他……又忘了什么？
他分不清了。
记忆混乱不堪，两条有相似之处的命运轨道搅在一起，痛得他几近昏厥。
水晶外是纯粹的白，让他无法思考。
他不能留在这里，不能……他一定要做什么呢？
他能感知到祂从未消散，祂一直与他同存。
为了对祂的承诺吗？
不，不是的……是……
他想不起来，像祂一样。
突然什么目标都没有了。
不……那还有一个。
“我去替你问，为什么。”
他在白色的梦里挣扎，过于强大的躯体成为了累赘，和水晶粘连在一起的半身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身体中心的疼痛一波接一波涌来，强迫他放弃。
哈……真是，一模一样的悲哀啊。
他拼命拍打着水晶壁，星辉从躯体的手臂上迸溅而出，成为白之外唯一的颜色。
不甘心，不甘心。
不甘心和祂一起陨落，不甘心永远留在这里。
他最后一次砸向水晶。
还不够，还缺了什么。
缺了什么……
心……缺了一块……
什么是心？
“醒醒！”
谁的……声音……？
“先生！”
好像是……
小白？
rl猛然睁眼，水晶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白色与灰色混合成的巨大漩涡吞没了一切。
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记忆。
不是祂的，是rl的。
他想起自己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见到祂。
他想起自己的目标。
修斯诺德……是这么叫的吧？
流转着星辉的指尖轻轻按在布满裂纹的水晶上。
水晶碎裂，白色的噩梦惊醒。
这具躯体自由了，祂也自由了。
“我们去问。”
祂看见人类的灵魂在那具熟悉而陌生的躯体里冲祂笑。
“好。”
祂终于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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