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眼刚从只剩一颗脑子的噩梦里醒来没有一秒就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他的意识拖回梦中，连看一眼现实的机会都不给他。
搞什么，难道修斯诺德在反复横跳？
简直了……
秋眼入梦的那一刻就发现修斯诺德恐怕不是在反复横跳，而是在棺材里做仰卧起坐。
这种他自身属于被无意波及到的梦境一般来说只会反映入梦者内心深处的执念，但他眼前的场景是恐惧。
他最深的恐惧。
唯一的解释是，修斯诺德在害怕。
祂一个睡神在自己的地盘怕什么啊！
秋眼把手举到眼前，那是一双已经生了茧子的、稚嫩的、孩子的手。
十一岁的他。
可怕的地方、可怕的人、濒死的身体。
是他即将遇见人生中一大转折的那天。
秋眼的身世从来都不是个秘密。他有且只有秋眼这一个名字，没有家人，被一个古怪的女人收留进了她的佣兵团，开始了每天见血的生活。
那天他快要死了。
十一岁，第一次执行任务。
任务是暗杀。合乎常理的、日常的工作。
因为难度不是很大，女人才指派了他，并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结果是成功。
秋眼也的确保住了她的人头，用自己的半条命。
他原本都处理好了现场，割下目标的耳朵准备回去复命，结果在街上遇见了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了五、六岁的少年。
现在是深夜了，虽说他一个小孩半夜在街上游荡确实有些不寻常，但他也不打算躲。
躲避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可疑。
秋眼身上的血迹早就洗干净了，作案工具和耳朵被妥善保存，可少年在他走过时吐出了一句让他顿时头皮发麻的话。
“你身上的血腥味有点儿浓。”少年在擦肩而过时笑了一下，眼神却使秋眼不寒而栗。
那是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眉眼温和，与冰冷的目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秋眼当即转头狂奔，毫不犹豫。
他明白自己可能遇到硬茬了，就比如……拥有权柄的人。
一直跑当然行不通，这一带住房很多，要是能进去避避，或者挡一下他的视野……
秋眼冲着一栋别墅的后门跑去。
他才没跑出几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就从耳边划过，死亡的阴影瞬间张开翅膀发出鸣泣之声，他下意识倒地翻身，惊魂未定，紧盯着远处那支正正好好钉在广告牌上的“招”字的箭。
秋眼回头，少年慢条斯理地又搭上一支箭，冲他喊道：“招不招！”
招个头招！
秋眼闪身拐进一栋别墅的影子里，望着两米高的围墙咬咬牙，后退三步，猛冲上去的同时一蹬墙面，伸手攀住墙头，发力翻了进去。
刚刚那一箭完全可以杀了他，只是那少年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秋眼瞟见一楼的一扇窗正巧摇摇晃晃没关严实，立马从那扇窗翻进了屋里，轻手轻脚地走上二楼准备再从阳台翻出去。
他刚刚在外面观察到二楼从左往右数第三间房有一个开放式阳台，小心一点的话应该没问题。
他打算依情况决定要不要再出去。
那少年看着像有编制的，如果不私闯民宅当然最好，不过……他不像这么老实的。
一时间秋眼发觉视线有些模糊，周围似乎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连带着呼进的空气都变得湿润。
不好……
秋眼直接打开面前房门冲进去，所幸这间房刚好没人。
下一秒丝丝缕缕漫进房间的水雾开始凝实，结成一个人形，再变为实体。
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少年从浓重的水雾里显出身形，掏出一副手铐在他眼前叮叮当当晃了晃，淡定地说：“警察。你作为犯罪嫌疑人被逮捕了。”
窗外的夜色里传出了响亮的警笛声，不断刺激着秋眼的神经。
不行……还不能被抓！
他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竟然直接扑向了少年！
秋眼的右手悄然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这柄利刃在五分钟前刚刚洗干净。
他现在要做的是挟持住一个人，随便一个，他需要用人质逃出去！
少年貌似也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动作，躲闪不及直接被按在了地上，冰凉的刀刃紧贴着他的咽喉。
“别动，别出声。”秋眼一双紫瞳死死盯住少年，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少年没有轻举妄动，眉头微微皱起。
他根本没想过这小孩下手这么狠。
可是他这手段想对付权柄，还差点火候。
水雾悄悄在秋眼头顶汇集，几柄水刃慢慢成型。
刀更用力了，少年感觉脖子上有什么微凉的液体顺着脖子流进了领口。
“收回去。”面前的金发小孩瞪着一双和过于年轻的面容不符的狠戾紫眸，惹得少年微微皱起了眉。
好麻烦。
少年感受到身侧一个冰凉的硬物硌了一下身体，又安下心来。
呼，还好定位器还在。
反正他现在是插翅难飞了，还能做什么呢。
从小就狠成这样，如果能活到长大怕是也要让各位同僚头疼的，栽在自己手上倒也不亏。
他还不知道被他给予了极高评价的小孩此时有多紧张。
秋眼握着匕首的手都是抖的，无处可逃的恐惧牢牢摄住他，水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唯独加深了警笛的鸣响。
“……雾，收回去。”少年敏锐地捕捉到小孩刀尖上传来的一丝颤抖。
他驱散了房间里的水雾，秋眼这时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棕发棕瞳，看起来倒是温润如玉，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面貌，秋眼却对他恨到了骨子里。
他现在根本考虑不到是不是女人想让他死，他只知道再不想出办法这个人就是把自己逼上绝路的主谋。
“你先冷静一点。”
秋眼手中的匕首往里推了一下，少年脖子一阵刺痛，生命一点点从伤口中流失。
“你现在杀了我也跑不掉，倒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我不相信你会帮我。”
“是的。”少年温和的笑容里带着些不知死活的意味，“帮你走上正轨。”
秋眼手中的匕首瞬间握不稳了，差点就要彻底割破少年的动脉。
少年的眼睛微不可察的暗了暗，房间里的水雾霎时间又浓了起来，还未等秋眼反应过来少年便已从面前消失，同时一支箭抵上了他的后脑勺。
“可惜了，只能用武力解决喽，谁让我不会说话呢。”
秋眼手脚发冷，周围水雾的寒意包围着他。
他想了的，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你做你妈的梦呢。”
秋眼淬了一口，转身死死握住那支上弦待发的箭，硬生生把木制的箭矢折断——然后转头就跑！
少年像是根本没预料到他会有如此动作，刚想做出行动就感受到腹部一阵剧痛。
一个切口横在他的腹部。
水雾、水、血液全部在同一时间翻滚沸腾，针对“液体”的可怕控制力刹那间彻底爆发！
权柄「千潮」。
秋眼只觉喉咙中噎住一口血沫，眼中一片猩红。
血管涨破。
全身的血液快速流失，血管里遍布着灼烧感，让他不由得蜷作一团来对抗钻心的痛苦。
恍惚中，他“看见”猩红里飘下一片枯叶。
权柄「哀秋」。
衰败、枯竭，正如他的生命一般在枯枝的末端摇摇欲坠。
枯叶缓缓落下，在红色里划开一道黑色的痕迹。
秋眼几乎是坠入了裂隙里。
他在不断落下的枯叶里合上了双眼。
枯叶上渐渐洇开大片的暗红色，是他全身涌出的血液。
原来“死”这个字，是这么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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