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眼感到自己在下沉。
没有立即死亡,感官在一点点消失,就像他的死亡倒计时。
枯叶在意识里下落,被鲜血染成千篇一律的红色,在他身边飞舞。
要死了吗。
上次这样还是上次,他获得权柄的时候。
他很难说清全身血液爆沸和被一枪爆头哪个更可怕。
痛感在丧失,他不觉得痛了。
像被压在一块巨石下,喘不过气来,只能被压进地底压得扁平。
血液流过皮肤的感觉也在消失,他只知道自己倒在地上,倒在谁家门前。
上次呢,也是这样吗?
不,上次是……上次是回到了驻地,首领救活了他。
这次还会有人救他吗,救不活的吧……这难道不是命运对他的最后通牒?
那个神经病应该早走了……
真潦草的结局。
他最后听见的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百目随蛛丝走在街上。
黑沉的夜幕上挂着一轮新月,太阳在它身边却没有放出光芒,只是安静地行走着。
幻梦境有日出,太阳逐渐被点燃而月亮暗下去,直到同夜间的太阳一样不发出任何光芒,只垂在天上作为一个装饰品。
夜晚的天河依旧闪着银白的波光,从天空洒到地上,如同天河水真的倾斜而下。
天河若有若无的声响早已被幻梦境的住民所习惯,在夜晚也不会惊扰任何人。
秋眼没能走太远,他毕竟濒死,竭尽全力也走不出狄拉斯-琳。
百目只是顺着蛛丝走,一言不发,神情未变。
说实话,她并不担心秋眼。
据她所知,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组织据点,秋眼在临死前必然会下意识选择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幻梦境能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而他和首领貌似有些交情,那人不会见死不救。
方向一致。
蛛丝一断,脱手飘走。
果然是去了。
也可以去见她,关于一些事。
古堡、哥特式的尖顶与窗、闪着昏暗光线的水晶吊灯、衔着蜡烛的精致烛台、红得像血的羊毛地毯、挂在正厅的画像。
是一幅半身像,画上的女人穿着蕾丝边圆领洛可可式的黑色裙子,领上垂下一排闪闪发光的宝石金链,莲藕袖上绣着暗纹,束腰末端配着两块格格不入的令牌。
黑发柔顺地垂落,发尾稍稍泛着紫,一双深紫色的眼睛幽暗深邃,注视着画框之外。
就像从画上走下的一般,黑发紫眸、黑色长裙,连领上的饰品都分毫不差。
她从二楼走出,高跟鞋发出沉闷的叩地声。
她推开大门,手腕上的一串水晶手链与门板相撞,传来清脆的响声。
夜风涌进古老的建筑,吹开厚重窗帘。
一个人,生死未卜,倒在她家门口。
她想她认识他。
金发沾染了血污,遮掩了伤口与脸,她只感觉眼熟。
让她确认他的身份的是男人身边的枯叶。
秋眼,是叫这个名字吗?
“带走,救活他。”
她转身回到古堡内,身后有几个人影一言不发,安静地抬起秋眼跟在她身后。
她的腰间别着一柄蛇形刀,刀柄上系着几根孔雀尾羽,刃上刻画着复杂的咒文。
国际通缉犯,雇佣兵集团首领,“安何”。
第四分局,精神观测室。
唐颜只记得一片滚烫的血溅落在脸上,子弹从他耳边擦过,一阵耳鸣。
鬼影骤然升高膨胀,他被一只手拉起,黑发打在他身上。
“撤退。”鲜有感情的声音,是队长。
αet一手抓着唐颜一手捞起林槿叶,狙击步枪背在身后。
这样的任务让新人来不合适。
她并不理解ασμi是怎么想的,她不是正式指挥官,这不属于她考虑的范畴。
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带他们离开,哪怕目标已经重伤。
人命为重,本来ασμi的目的也不可能是真的要让他们杀死或带回安何。
她和ασμi都心知肚明带着两个还未转正的新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完成这次任务,安何是被发布了红色通报的在逃罪犯,其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林槿叶是普通人,唐颜的权柄并不适用于正面交锋,整个队伍其实只有她有能力与安何对抗。
任务结束后ασμi有找过她,却只是简单提了一下训练安排。
αet没有询问他关于那次任务的事由。
或许那并不是ασμi的安排,而是……局长的。
αet在病房中接受了精神评级,病床上笼罩着一层蓝色的保护罩防止潜藏的污染外泄。
他们需要接受精神评级是因为接触了越级存在,有被污染的风险,正常任务回来当然不需要进行精神评级。
αet的身体机能正常,精神也没有受创痕迹,迟迟未醒的原因……天有查询近期活动后推测是休息时间太少,这是她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进入深度睡眠。
一次长时间睡眠算一种合理的调整,但精神评级照常进行。
αet看见自己回到了一片战场上,脚下是被烧焦的土地,鼻尖嗅到令人作呕的烤肉气息。
那是人体被烤熟的香味。
她手里举着一杆狙击步枪。
她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寻找掩体、瞄准、射击。
这时她既没有加入第四分局也没有获得权柄,她十六岁不到,具体多少岁也记不清了,像她一样的孩子都不知晓自己的年龄。
像她一样的孩子、早早就失去亲人、早早就踏上战场的孩子。
αet从小视力就很好,在她为数不多的儿时回忆里她总能在弹弓之类的游戏里取胜。
十岁不到的她没有了亲人,十六岁不到的她举起那杆显得有些老旧的狙击步枪开始杀人。
她不觉得悲哀,她的兄弟姐妹和父母都是这样无比草率地死在战争中,她以为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哪天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头部留下一个弹孔。
她从未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那是一枚从天而降的炮弹,炸裂的铁片划开了她的眼睛。
血流不止的同时她也失去了活下来的最大依仗。
失明对这一地带的普通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更不要说她这样靠视力上战场的人了。
她可能,连上战场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因为她下一秒就该死在这里了,数不清的子弹会穿透她的身体结束她的一生。
她不觉得悲哀,只觉得不公。
凭什么她就一定要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她的眼睛突然又亮了,尚且温热的血液顺着脸庞滑落。
她发现自己的视力不仅恢复了,而且看得远比之前清楚。
αet抬起枪,绿色的眼底闪着光。
瞄准、开枪。
夷平山岗。
在那之后第四分局就找上了她,她同意了。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试着去接受别人的理想吧。
无过激行为,无异常电波。
α系第二梯队队长αet,精神评级结果为:a级,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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