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眼做了一个关于自己一生的梦。
很长很长……幻梦境特有的临终关怀吗？
虽然有点乱七八糟毫无逻辑可言，但多少还是能回忆一下童年。
可回忆的……福利院的院长人很好，小孩也很好，日子是苦了点，但是看小孩在一起谈理想的感觉还是充满希望的。
大房子、大花园、漂亮衣服、新奇玩具……小孩能想要……什么呢？无非是……所有人都能健康幸福就好。
他们一样憧憬未来，一样承诺了许多事，一样怀揣着美好的理想。
他就是为了这种天真的事情才会去承担所谓“责任”的吧？
他那时也一样，和他们坐在一起，拿着半盒颜料在福利院的白墙上涂涂画画。
雏鸟们在巢中彼此倾诉着关于飞行的梦，黑发女孩安静地听着他们说各种各样的未来，时不时点点头，手中的脏兮兮的画笔在墙上画出一片花丛。
“我想以后住上大房子。”金发的男孩坐在地上，手里的画笔转了一圈又一圈，偶尔随意地在墙上抹过一笔，也不知道是画了什么，发了一会儿呆，紫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接着说：“呃……和大家一起吧，住在一起，每天都有好吃的。”
小何撑着脑袋，略带好奇地问：“为什么？”
小何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眼睛同样是紫色，不过是深紫色。总是沉默的，却是和秋眼一起承担起所谓“责任”的人。
秋眼被她问住了，想了一下，说：“那种……很大、很宽敞、而且很暖和的房子，这样我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上来问这问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全都看向他。
“是什么样的？是有很多很多小狗吗？”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有很重的木头椅子桌子，灯很大的那样的大房子！”
“不对，我记得书上说的是有很长的长桌子……”
“啊！我找到了，是这本……”
“这个明明是……”
秋眼揉揉两个正在争吵的小孩的头，无奈地说：“好了，都别吵了，这个又没什么好吵的，画画去。”
小何依旧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双深紫色的眼睛观察着面前的一切，随后对着秋眼说：“我会做到的。”
秋眼正忙着安抚小孩们的情绪，一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什么？”
“我会做到的。”小何站起身，抱着画笔和颜料从秋眼身边走过。
秋眼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女孩的背影，孩子们早已奔向大厅，排着队开始洗手。
他收起地上散落的画笔，提着小桶跟上去。
泛黄剥落的墙皮上画着五彩斑斓的涂鸦。
秋眼突然想起他在那时就已经会杀人了。
这不是个日子好过的时候，安院长也不是万能的，总有人需要去做那些事。
后来小何回到了她的家，带着所有人一起，来到了名门望族梦安氏的宅邸。
他们的确过了几天很好的生活，小何做到了她所承诺的一切……可没能持久。
他十五岁那年濒死后莫名其妙地获得了权柄「哀秋」，这才得以回去活命。
他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院长和小何担忧的脸。
等他恢复一些后院长就同他说了他们决定与洛夫克拉夫特家年仅十三岁的小少爷合作的事。女人坐在窗边，温柔的眉眼里含着的却是浓稠的忧虑。
“小秋，我们可能要牺牲很多才能拿到这个机会，我们……别无选择了。”
梦安氏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只是另一个地狱。
一口装满了权力与欲望的大锅。
小何本该是梦安氏的的继承人，而尚且年幼的她此时也只能勉强在这里活着。
“我明白。”秋眼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留给她的是一个微笑。
伤差不多好全之后他和小何坐在花园里发呆。
小何现在很少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了，她是在怎么样也是梦安氏名义上的继承人，那些人嘴上说着感谢安院长照顾小何什么的……终归是客套话，他们从骨子里看不起这群孤儿和院长。
“秋眼。”
小何先开口了，声音如同一阵微风轻飘飘地卷过，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感。
“怎么了？”
“你觉得在这里的生活如何？”
“在这里的生活？”
“嗯。”
秋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问这个干嘛？”
说实话，并没有想象中所谓的“大房子”里的生活那么好。
甚至有时候会感觉……不如在福利院的时候。
“没什么。”小何别过头，不远处的水池中有一条肥美的锦鲤正巧跃出水面。
她不是爱说话的性格，秋眼那时也不是会主动找话题的人，就算二人是在一起长大的也做不到自如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秋眼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回答了女孩的问题：“其实……其实并不怎么样。”
小何听到他的回答转过头，脸上竟浮现了浅浅的笑：“我也这么想。”
“不如在福利院的时候。但是我们，至少是大家，需要争取更好的生活，我们只有这条路可选。”
这话从一个七岁小孩嘴里说出来似乎有点奇怪，但秋眼习惯了。
他给出了相同的回复。
“我明白。”
“院长应该和你说过了，我们决定和洛夫克拉夫特家的神选合作。站在我们的对立面的是他的兄长。”
“还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能力……但他的地位并不低……”
“所以我们……”
小何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望向天空，分析起当前的形势，声音渐渐在秋眼的意识里模糊。
他当时应该是记得小何说了什么的，只是现在忘了而已。
再后来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
所谓“神选”。
黑发黑眸，那只左眼还没有出现过于明显的异化症状，仅仅是在某些角度看上去泛着些异常的金色。
他亲自和安院长商谈，小何暂时不方便出面，只能由安院长代劳。
他站在一旁，那位少爷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频频投到他身上，随后靠上椅背，下巴微微扬起，抬手打断了安院长的讲话，还未进入变声期的童声有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天真：“我可以带走他吗？”
这不是个问句，他的语气根本就是不容拒绝。
秋眼对着安院长点了一下头，在院长说话前就抢先答应道：“可以，我们的条件你也……”
他扫了一眼桌上排列开的文件，语调透出几分轻快：“好。”
那是个阴雨天，灰暗的天空重重压下，他没有多少和大家告别的时间。
只来得及随便说两句让他们照顾好自己，就不得不离开了。
连头都没有回，因为他在看着他。
他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同意合作，并且我能够保障他们的安全，只要你足够忠诚。”
小何站在他面前，紧抿着嘴，半晌后说：“我会接你回家。”
秋眼的脚步停了一下，一声微不可察的回应被雨滴送到她耳中。
“嗯。”
一滴雨顺着伞边坠落，在地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一声雨水滴落的脆响在耳边响起，秋眼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老旧的尖肋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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