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云骨来过那次以后,燕北这段时日都没有再早出晚归,而是恢复了从前的节奏。
每天在院中练武,与楚秋拆招,承包一应洗衣做饭的家务之外,还要给二驴煮肉刷毛。
这跟她以前的日子没有太大区别。
但那种即将离别的气氛,连二驴都看得清清楚楚。
“今天就到这儿吧。”
楚秋挥动木棍打飞燕北手中的玉鳞刀,“你最近这段时间进步很快,保持住,七品境就在眼前了。”
燕北也停住动作,点头应道:“嗯。”
一番对练拆招,她出了满身热汗。
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缓缓调整气息,随即才去将玉鳞刀捡回来收入鞘中,“我先去烧饭。”
楚秋没再说话,端起一杯茶看着她忙前忙后。
二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略有些不安地原地踏步。
不多时。
燕北布置了满满一桌菜,石桌中间还放了一壶酒。
她知道楚秋不喜欢饮酒,摆放碗筷时特意说道:“陪我喝一点。”
虽然楚秋没回答,但两人多年相处已经很有默契,燕北直接拿起酒壶,给他倒了半碗。
随后在自己的碗中倒满,举起海碗说道:“这一碗敬方掌柜。”
楚秋略显意外,却还是配合地拿起海碗,点头说道:“敬方老头。”
燕北默不作声喝掉一半,剩下全都洒向地面。
楚秋也喝了一口,翻手将酒水洒下。
燕北立刻给他添了半碗,继续道:“这一碗敬二驴。”
听到自己的名字,二驴的耳朵微动,叫了一声。
楚秋也笑了:“二驴可还没死呢。”
燕北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改变了说法:“敬活着的二驴。”
楚秋顿时无语,陪着她喝下一口后问道:“这第三碗是要敬我了吧?”
燕北没有接话,她继续给楚秋倒酒,控制的相当好,正好补上楚秋喝完的那部分。
不多也不少。
等她满上自己的酒碗,双眸熠熠道:“应该说,是敬我们。”
燕北端着酒碗,像是忆起了什么,难得笑着道:“这几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楚秋神情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燕北却自顾自道:“尽管我知道你是为了兑现承诺才带上我这个累赘,但我相信,这世上再没人能做到你这一步。”
“遇上你之前,我被太子养在大离燕都,见过太多个阿谀奉承的人。太子失势以后,这些人又转过头来想要我的命,仔细想来,我一直都是累赘,从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
燕北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楚秋,我曾问过你,能不能像你一样强大,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楚秋略一回想,平静道:“记得,我说你会比我更强。”
“是啊,你当时说,未来的我一定会比你更强。”
燕北点头,继续笑着道:“你在骗我,我永远不会比你更强。”
楚秋眉头微动,表情很快就舒展开来:“你也知道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一点。
许是燕北隐藏得很好,又或者他懒得计较这些,所以直到今日才发觉。
“我们朝夕相处,想不发现这一点其实挺难的。”燕北一边饮酒,一边说道:“所以我才更感激你,明明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却还是冒险救了我,楚秋,像你这样的好人,不该卷入这些纷争。”
“好人?”
楚秋怔了怔。
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刀剑之下不知杀了多少人。
放在江湖上起码能混个魔头的名号。
好人这个词,对他来说还真是有些遥远。
不过楚秋也不纠结此事,淡淡道:“对你来说或许算是,但死在我手里的人可不这么认为。”
“不光有我,还有年哥,荀初灵。”
“以及那些被你救过的百姓。”
燕北纠正道:“在他们眼里你就是好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继续连累你。”
这正是她决心要跟云骨一块离开的真正原因。
大玄遗民与她有血脉关联,同时又能够很好地保证她从这世上销声匿迹。
除此之外,最关键的还有那些遗落江湖的大玄武学。
她想变强,光是只有方掌柜留下的几部绝学,还远远不够。
大玄在百年前国力之盛,连如今的大离都难以望其项背,更不要说横压江湖几多载的大玄传承。
踏上这一步,于她来说不是选择,而是必然的结果。
多日以来,楚秋对此事不闻不问,既不劝阻也不评价。
但到了此时,他也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便缓缓说道:“大玄那边可靠么?”
“肯定不如你可靠。”
燕北微微一笑后,接着道:“你担心他们利用我的身份谋求复国,但反过来说,我也想利用他们的势力精进武道。”
“这本就是一场互相利用的交易,我要大玄遗落的武学,要他们提供修炼支持,若他们真想利用我来壮大声势,反倒是件好事。”
“比起被人利用,更可怕的是做一个累赘。”燕北似乎看得很开,并不介意此事。
楚秋看着她的表情,见她确无勉强,只得说道:“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好,人生就这么一程路,没有人可以替你走。”
“是啊,没人可以替我走。”燕北垂下头,望着那一桌菜不再说话。
“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走?”
楚秋却是又问了一句。
燕北沉默片刻,说道:“三天以后,云骨会来接我。”
楚秋不再多问,只是道:“到时候我送送你。”
言尽于此,二人一驴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三日后。
云骨再次敲响院门,并对着旁边那间小院走出来的谢秀点头微笑。
谢秀背着手,同样报以笑容,目光却是在打量云骨身侧的老人。
那老人一脸伤疤,目光冷冽,看起来便不是善与之辈。
更主要的是,他在那老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于是他顿时猜到,此人恐怕便是当日在漕帮总舵未曾交上手的另一位宗师。
不等他思考下去。
楚秋已经打开院门,身后跟着腰佩玉鳞刀的燕北。
她没有准备任何行李,只带着这把刀,迈出了院门。
云骨见状,笑了一笑:“既然如此,我们就先……”
“等等。”
这时,旁边的老人出言打断他,盯着楚秋问道:“你便是新任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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